瘦大叔愣在原地,胖大叔还在怒骂,“你就眼睁睁看着一群孩子自救?你还是人吗你?”瘦大叔本应该是第一个冲上去救助的人,可他没有,他选择了记录。
胖大叔看瘦大叔这样,心灰意冷,甩下脸色先走,多年搭档就在今天碎成渣滓。
瘦大叔悲情一笑,跺跺脚,朝上台阶的时格等人问今晚七点能不能对他们进行采访,就在苓中食堂。几人点头。
一阵风从帘河往四周吹散开,吹走了人群。
☆、烫手山芋
采访结束已经八点过,瘦大叔嶙削的脸上自始至终没有过多的表情,成功将自己置身世外。
时格几人走后,只剩丁锡和瘦大叔。
“您为什么不救我同学?”丁锡是温和着问的,但对方却觉得碰到了烫手山芋。
瘦大叔如鲠在喉,深邃眼神看向丁锡,又像在看冥黑的空间,“一昧的救助没有任何意义,发出警醒报道才属于一劳永逸的范畴。”
“所以,即使有一条生命从您的面前永远消失,您也觉得它没有任何意义吗?”
“不,它有意义。你知道有个典型新闻案例吗?郁郁寡欢的人们总是会因为种种缘由从同一座高危的桥上一跃而下,以此来结束自己悲惨的一生。人们见怪不怪,只有一位记者前去蹲点,希望碰上这类人。果不其然,高频生命结束场迎来了一位三十出头的已婚女子,挺着大肚子,奋力站在桥索上。这个记者距离她只有五十米远,但她淡然地盯着自己摄像机里的女人,好像那个女人不过是她镜头下的女主角。”
瘦大叔仰着头缓了缓,眼里有泪花,“那个女人号啕大哭着使劲,腿终于踩上了桥索上的一条横杠,而记者只是冷漠地将镜头拉近,画面清晰到女人的黑眼圈都可以一览无余。女人又使劲,只差几毫厘,她就可以和这个世界告别,记者似乎也在等这一刻。突然,女人的丈夫闯入镜头,将妻子揽抱下来,记者持续摄像几分钟后长呼一口气,粲然一笑,收拾好器件前往采访。”
丁锡接下话,“后来这篇报道获得了新闻界最高奖项?”
“是。报道一出,社会哗然,抑郁人群从此受到重视。在这篇深度报道出来之前,人们只是从简讯里得知‘那座桥是死亡桥,都是那桥的错’,再无其他。”瘦大叔眼里有了光彩。
丁锡还是温和,说出的话却瘆人,“但是,那位记者获奖不久就选择了自杀。在大格局面前,她获得了至高荣誉,但在伦理道德面前,她得不到人们的谅解。人们只是抛掷给她最恶毒的话,因为没有谁会容忍一个淡漠生命的新闻从业者。”
他拿到了第一手资料,这篇报道之后,苓市从今往后不会再出现冰封河面溜冰的景象,保的是长长久久的平安。郁郁不得志的他也会像那记者一样迎来人生拐点,会有特定领域的鲜花,至于墓碑则另论。但在生命至上的世界里,被鞭笞肯定少不了,尖酸刻薄的话肯定多到足以掩盖他的荣誉。除非他的内心足够强大,亦或他只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人,那往后余生会生他可以坐拥高位。
“这个世界需要恶人来衬托好人。”瘦大叔视线下垂,落在白炽灯打在的银色铁质餐桌上。
丁锡起身,安慰一般,“恶人不差您这一个。祝您幸福!”离席走开。
瘦大叔吁一口气,合上手中的采访笔记本,打开黑包,入眼的便是记者证,他自嘲一笑,“幸福,有时候很远,有时候又很近。捉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嘴上说说差不多得了。”而那些可以用行动证明的,得去践行。
大冷天的玩累了,晚上入眠也就早。不到十点,寝室就已经熄了灯。丁锡摸黑胡乱洗漱一通后也匆匆上床,入睡之前,禹破的床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但还是没在意往常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合上了眼。
禹破攥紧被子的手指泛白,额头上的冷汗直冒,整张脸痛苦成一团。他又进入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为了幸福,禁止入内!”门上的木牌写着这么几个字。
禹破站在深锁的木门前,抬手轻轻一推,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刹那间,胃在不停翻涌。但脚步还是缓缓走了进去,跨过门槛一瞬,身后的木门嘎吱关上。眼一黑,恶臭让他呕吐出饱腹的食物。虚弱着盯地面,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到已经凝固的黑血一滩一滩,混着黑血的是各种豺狼虎豹的内脏……仓皇连退几步,直到后背轰地紧贴木门,室内的场景才真正显现出来。
从脚下起始,腐烂的动物肝脏蔓延到不见尽头的黑暗里,鲜血或黑或殷红地掩盖白墙,抬眼不见天花板,只有微光逐渐被不见顶的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