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斯然收回目光,垂眸, 一幅正在听着的状态,只是眼角余光露出一只细白的手。
站姿正经,双手垂在腿边, 现在左手手腕冲他的方向转动,五指分开,粉白的指甲晃来晃去。
阮斯然抬头,直视赵唯一,夏老的话,慢慢地,声词被虚化模糊成一片听不清原意的背景音。
赵唯一目光大胆地回视,甚至冲她笑得更开心,唇角的弧度也在不断拉大,下巴轻轻抬起,眼神带了挑衅与调戏的眼神。
感觉他今天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冷淡。
虽然还是平静无波的双眸,那张脸也是冷淡疏离,但就是能察觉到细微的情绪。
不开心见到自己吗?
可是明明最近有一直聊天啊。
“所以,你懂了吗?”夏老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事确实重要,你得上心。”
“毕竟赵唯一小同学的妈妈,早年我也教过,现在去世确实很遗憾,但赵唯一既然需要帮助,力所能及范围内,也要帮帮她,她妈妈也去世很多年了。”
阮斯然被突然拍了一下,瞬间回神,才抓住刚刚夏老的重点信息。
似乎才知晓她母亲去世已久的事情,眉眼漫上几分差异,侧身看她。
提及到母亲,赵唯一似乎心情也沉了下来,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校史馆的钥匙,是你拿着,你就把人带过去好好查查吧。”交代完事情后,夏老就开始赶人了:“我等一会还有最后一节课,你们俩就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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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史馆在图书馆后面一栋楼,不是一间教室,而是整栋楼。
赵唯一站在大门口,还疑惑:“我上次看你们学生会那层,也有个档案室,我还以为会去那里。”
阮斯然走在前面,把玻璃大门打开,走进去,给她一直拉门。
等赵唯一进来,才松开门把,解释道:“那个主要存放的是历年来学生会的资料相关,或者近年学校的一些活动事件。”
“更早之前的,或者有价值意义的大事件都会整理编册到校史馆。”
“一楼是学校所获荣誉、代表人物,还有一些成就之类的,二楼是校友捐赠的有价值的物品、字画,加上学校有考古系,某种程度是一个小型展览馆。”
“三楼是档案资料之类的。”
大厅空旷,正中心摆着一件铜质雕像,古雅质朴。
这里平时来的人不多,二楼开放也是在每周四固定的时间,所以,他们进来的时候,没什么人。
阮斯然说话的声音是从胸腔发出,低沉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大,还带有很浅的回声。
落到赵唯一耳朵里,就是裹了层电流,低磁得让人有些心麻。
她脚步慢下来,落在他身后,细细打量这个人的背影。
步姿挺阔,双腿修长,上楼时,会带动关节处的布料,褶起皱印,踏直后又会恢复原状。
他的肩很宽,走路和上楼的时候,手臂会自然摆动,整个人挺拔到会给人一种如松柏之姿。
规整又好看,像被精心修剪过般。
似乎察觉她没有跟上来,阮斯然停下脚步,站在中间楼梯的拐角平层,身后是宽大的玻璃窗。
下午四点多的夕阳,从窗口玻璃投射到他身上,给他罩了一层瑰丽的暖色调光线。
他背光,面向自己,夕阳太过炫目,赵唯一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站在光里,四周一片光晕,恍若真正从天而降的神明。
是高高在上、毫无情绪恍如木菩萨的神明的剪影。
而不是她那个会抱自己、会说“女朋友”的鲜活阮斯然。
她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看她反应有些奇怪,阮斯然不自觉地向下了几层阶梯:“你怎么了?”
赵唯一摇摇头,恍惚地说了一句:“没事。”
还是觉得这样的阮斯然有点陌生,说不清什么感觉,就是刚刚那个瞬间,她好像被某种情绪袭击了。
阮斯然快步下楼,走到她面前,去打量她。
发现她神情不太对,似乎还没彻底回神。
“怎么了?”阮斯然垂眸认真地看着她,语气里有了些不同往日的急切。
很淡、淡到很难察觉。
赵唯一看他站在自己面前,仰头去看他,眉目昭然、面容英俊。
侧脸被夕阳光线照得很亮,侧脸轮廓有所虚幻,那双剑眉星目的眸,多了点情绪,眼里是自己的缩影。
他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里此时只有自己。
阮斯然见她几乎没什么反应,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检查她的小腿。
皱着眉,盯着她伤口位置,“是伤口没恢复好?”
赵唯一突然笑了,她垂头,看着蹲着的少年,拍了下他的肩膀,喊他的名字:
“阮斯然。”
阮斯然仰头,回视。
只见她,慢慢弯腰,头低到在他上方咫尺之间的距离才停下。
她整个人被镀了一成橙色光线,阮斯然能看到她脸上的细小绒毛,和卷翘的眼睫。
呼吸不自觉慢了下来。
她说:“阮斯然,你怕不怕被人爱。”
第19章 心动第十九天 “怕”
你明明心动X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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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阮斯然, 你怕不怕被人爱。”
仿佛一声老旧火车的鸣笛,伴随着哐当哐当列车快速飞驰的声音,让他訇然立在原地。
阮斯然抬眸专注地看她。
澄亮的眼眸在光线照射下映出棕褐色的眼瞳, 她说得认真又突兀。
「你怕不怕被爱。」
阮斯然脑海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人类进化了这么多年, 也只是被爱着就会感到开心的小动物而已。」
所以怕不拍被人爱这个问题, 本身就只有一个答案。
众人不是怕被人爱,众人怕的是,那个人无法从始至终的爱自己。
所以在选择爱与不爱时,才会犹豫、才会考量、才会克制。
就像现在他的一样。
如同飞蛾扑火。
他是飞蛾, 却不敢奋不顾身地扑向她这把烈火。
他看着她的亮得惊人的眸子, 声音很轻, 轻得不同于往日清冽的冰冷,更像深秋岌岌枯败的萎枝。
带着明知枯萎的宿命般仓惶,和不敢迎来冬季的垂死挣扎。
他说:“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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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唯一没想到会得到他如此坦率的回答, 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着他。
他半屈着身体,仰头和自己对视, 上身挺直, 背光的原因, 他的五官和发梢轮廓都有一层淡淡的光,反而眉眼因此模糊了一些,衬得那双清泠泠的眼,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听到自己的话,他有刹那的怔然,然后眉骨上抬了几分, 湛黑的眼珠轻微转动,赵唯一感觉到他在很认真地看自己。
以至于眼珠都有了微小角度都偏差。
这样的他,多了对尘世的好奇, 让赵唯一觉得,他的灵魂都鲜活了几度。
其实并不是突然问到这个问题,窝在房间画画的时候,就有了疑惑。
一笔一笔描摹他的时候,那种给人的疏离和无欲无求,让赵唯一认为,他太过不动声色不问世事了,以至于这个人把自己变成了高悬的神明。
可只做神明,会不会很辛苦。
神明又会不会渴望有所爱。
赵唯一俯视着他,眼里纯粹又带了怜惜,手轻轻抬起,放在他右额角的眉骨处,压着浓黑的剑眉,指腹感知到了独属毛发的粗粝。
这个举动让阮斯然猛地惊醒,如同做了一个梦,意外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他伸手握住她细白的手腕,缓缓起身,眉眼低垂,不去看赵唯一,声音冷淡又疏离地提醒她:
“腿没事的话,就走吧。”
犹如春梦一觉,醒来烟消云散。
赵唯一看着他的后背,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小声地说了一句:
“原来永远稳操胜券的人,也会害怕。”
阮斯然正在拾阶而上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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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室的大门样式有些老旧,看得出来平日来这里的人不多,锁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阮斯然开锁的时候,眉头轻皱。
赵唯一知道他有洁癖,不喜欢沾这些,在他开完后,把纸巾递了过去。
阮斯然垂眼,看到纸巾覆上的修长指节,绕过她的指节,捏住一角,就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