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明明看着身形清瘦如修竹,怎的力气这般大?
陆沉闭了闭眼,想着脑海里那张灿若骄阳的面孔,蓦的醒过神来,一把将她推开,拢了喜袍的衣襟,表情难看至极。
“滚。”
赵明枝:“……”
该滚的是她么?
这贼子还要不要脸面?
赵明枝不知道陆沉突然在抽什么风,但她也是有脾气的,自然不肯滚。
陆沉皱着眉头,淡漠的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喜房。
男主子一走。
一大堆丫鬟婆子便围了过来叽叽喳喳给她上课。
“小姐,新婚之夜,姑爷怎么能走呢!”
“小姐,这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了,不是要笑话你么?”
“小姐,你赶紧追上去几步,把姑爷追回来才是啊!”
这群丫头婆子也不知是哪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人,没规没矩,没大没小,和她原来用的人全然是两个模样。
赵明枝听得不厌其烦,“要去你们自去!”
婆子们噤了声,面面相觑。
她们跟着赵明枝打江南来到祁京都中,头一回见着侯府的姑爷,谁也不敢去触新姑爷的眉头。
更何况,那新姑爷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眉目间透着一股子煞气,凶得吓人。
婆子们总算知难而退,退了出去。
赵明枝惊喜的发现,陆沉这贼子没什么他用,用来吓唬人倒是顶顶管用。
婆子们退去,房间里,就剩个贴身的大丫鬟。
那丫鬟咬了咬牙,冲上前来抱住赵明枝的手,嘴唇有些发白,“小姐,你刚刚手里拿着这簪子……做什么?”
果然是个心细如发的丫头。
赵明枝捏了捏手心里那枚尖锐的小银簪。
也没什么,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戳破那人铜墙铁壁一般的胸膛。
那丫鬟又惊又怕,眼眶一红,给她跪下,“小姐,你心里难道还想着表少爷不成?”
赵明枝微噎,什么表少爷?这具身子的情郎?
“小姐……”那丫鬟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奴婢求你了,你忘了表少爷吧,我们日后就在侯府里锦衣玉食安分守己的安享富贵不好么?不要再绝食,不要再想着法子自杀了……这些都是没用的,如今小姐已经嫁给了世子,木已成舟,小姐与表少爷终归是情深缘浅,以后也再无机会了。”
“小姐不若收收心,将心思放在世子身上,笼络了世子爷的心,再给世子生几个哥儿姐儿的,将来世子承袭侯爷爵位,立了大功,说不定还能替小姐挣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头来。”
赵明枝:“……”
她看起来很缺诰命夫人的头衔吗?
她连东宫太子妃都很不屑好么?
丫鬟苦口婆心的劝着她。
赵明枝听了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不会再自弃了。”
丫鬟松了一口气,“那奴婢就放心了。”
“这簪子我不是用来自杀的。”
“那小姐是用来做什么的?”
赵明枝嘴角微勾了勾,视线落在尖利的簪子上,“杀他的。”
丫鬟脸色一变,慌忙将簪子从自家小姐手里抢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小姐!你——你怎么可以——”
她不知道小姐口中的他是谁,但大抵逃不过两个,一个是表少爷,一个就是……是新姑爷……而后者的几率更大些……
新姑爷乃是祁京宣平侯府身份尊贵的世子,若小姐真害了世子爷,那赵家阖族上下牵三连四的都要为世子爷陪葬。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抱着赵明枝只嘤嘤哭泣,“小姐,奴婢求你了,不要再想着杀人了好不好,杀自己不行,杀别人更不行,尤其是咱们新姑爷……”
赵明枝:“……”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报仇之路可能会很艰难,真的。
……
赵明枝一夜没睡,拉着那个名唤盛霖儿的丫鬟说了一晚上的话。
旁敲侧击,总算摸清楚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原来,她如今只是个江南盐商之女,名赵翡烟。
自幼与表哥晏初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
偏偏这时候,宣平侯向赵家提了亲,要娶一位赵家嫡亲的女儿。
赵家老爷本已是江南盐商豪富,却是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老奸巨猾又贪慕虚荣,做梦都想结交权贵,让自己的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
所以,便将自己的女儿从小当做大家闺秀来培养,为的就是将来有机会能将她们送进高门大户中给权贵公子哥们做良妾,好为家里行商提供方便。
在那高门世家里做个妾室已经能为祖上争光了。
谁知,宣平侯府来人说,侯府竟要娶他的女儿做正经的世子夫人。
赵家老爷一听,喜出望外,二话不说便把婚事应承了下来。
第4章 别有目的 陆沉这等虎狼之辈,是你能肖……
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男不情女不愿的。
只因两家父母做了主,再不情愿,也只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不然陆沉这种无心无肝冷酷无情的男人,怎么会成婚娶妻?
若不是用强,祁京哪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肯嫁给他?
赵明枝心里门儿清,陆沉娶赵翡烟定然不是为了什么男女之情。
她早前便听家里父兄说过陆沉此人野心极大,不可小觑。
又听太子元凌、三皇子元翊都曾私下里拉拢过他,却被他拒绝了,现在在祁京深受圣上宠信,不偏不倚,并未投靠哪一位皇子,也算是手握权势的一员重臣了。
只是,他府内却并不太平。
这事在祁京也不算什么大新闻,众人皆知,宣平侯府曾经经历了一场大风波。
先是侯府主母杨氏莫名病亡,后是两位嫡子先后不明死亡,再就是庶子在青楼被人打废了两条腿,至今躺在床上当废人。
再然后,侯府那个不怎么起眼的外室子突然过继给了被扶正的张氏,成了嫡子。
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十六岁之前便出京历练,后重回祁京,摸爬滚打多年,居兵部要职。
之后,宣平侯便向圣上请旨,敕封陆沉为侯府世子。
如今,这宣平侯里,就剩下一个先夫人生下的嫡女和一个年仅五岁的外室子,那外室,也在孩子被带回侯府之后,溺水而死了。
赵明枝出生显贵,所结交之贵女皆是祁京各世家大族中的嫡女,对宣平侯府里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只是每每在家中听父兄提起陆沉的心狠手辣,总会想起陆沉那双格外幽沉的修长眼睛,心里便忍不住一阵一阵发寒。
他长了一张绝世无双的俊脸,在祁京的人气却还不如清远伯家又高又壮长相一般的纨绔三公子。
不光是她怕他,整个祁京,纷纷谈之色变,也没有一个闺秀敢嫁给他。
要不是宣平侯仗势欺人,去江南为他寻摸个商户之女,只怕他这辈子都娶不到夫人吧?
更别提他还是个身带隐疾,不能人道的银样镴枪头。
可眼下,让赵明枝欲哭无泪的是,她死了,她又重生了!
她还重生成了那个她以往最同情最怜悯的陆沉的妻子!
这到底算什么事!
好在事情虽然荒谬,但不慌,她堂堂国公之女,什么场面没见过?
没有任何一种复仇方式比枕边人更便宜的了。
她捏了捏拳头,暗暗发誓,一箭穿心之仇,她定要好好报复回来。
主仆两说完话,天已蒙蒙亮。
屋里的暖炉烧了大半,零星的火星子被风一吹,亮了一下便灭了。
天气越发的冷,窗棂外,纯白的雪粒纷纷扬扬,洒在南窗底下那株凋敝的芭蕉上。
赵明枝往窗外看了一眼,园中那些名贵的花啊草啊凋零得差不多了,若非装点的这些大红绸子,这院子看起来,委实不像新婚夫妻该住的。
陆沉周身阴郁,看着就不像个会耐心打理后宅的人。
他又一贯不爱女色,院儿里除了她从江南娘家带来的几个丫鬟婆子,竟没什么年轻貌美的侍女。
除了几个三等仆妇,负责庭院洒扫日常庶务。
听说只有一个貌美的大丫鬟名鹊儿,因满腹诗书,擅书法,跟在陆沉身边多年,极为受宠。
她在书房伺候,平日里是不必到房中听候差遣的。
也难怪他一个男子,院中竟凋敝至此。
她又叹了一口气,身处这如狼似虎般的侯府后宅,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