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底下说得口干舌燥,她却只是扫一眼然后说,嗯。
听大李氏分说半晌,娴意也没心思再一一见过这么些群魔乱舞的活妖精,只吩咐梅香将赏钱分发下去便散了——她这头痛愈演愈烈,这会子坐着都直犯迷糊。
“什么人呐,说走就走了。”不止一人如此嘀咕。她们这一窝的妾几乎算是被她轰出来的,实在好没面子。
“才进门几天就这样跋扈!”
“日后指不定要如何磋磨我等……”
出了正房,妾侍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抱怨娴意头一回受她们拜谒就没个好脸色。
侯府后院有个姓杜的伶人,平日一向爱奉承大李氏的,这会儿便挎着她手臂悄声道:“听说咱们这位主母长在乡下,难怪一朝得意了便如此放浪形骸,连个面子情都不肯做。”
“究竟年纪轻,傲了些,便不如姐姐和善。”
“休得胡说!那是主母,是嫡妻。纵然不好相与了些,也不是咱们与人做妾的能指摘的。”大李氏嗔她,“好妹妹,你可万不许再说这等要命的胡话了!”
经她提点,杜氏惊觉不妥,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不提。
二人在岔路口依依惜别,又约好了明日一道去火室4里赏花,这才各自往住处去了。
回去路上,杜伶人与侍奉自己的婢子感叹:“李姐姐真是我见过最温柔和善的女子……可惜没有个好爹爹,才落得个与人做妾的境地,同我们这般俗人落在一处了。”
“那杜氏真真蠢货!”
关了房门,李弄月猛地将手笼甩了出去,即使是从她入府就开始侍奉她的婢子见了她神色都被唬了一跳,忍不住瑟缩畏惧。
“大庭广众之下议论主母,是要拉我一起受罚不成?!”
杜氏也好、听莲也罢,都是些脑子里空空如也的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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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时对妾的类别及地位划分十分详尽,按身份高低大致可分为贵妾、良妾、贱妾、通房、外室(实际更详细一些,在此不多赘述)
2:捐官,缴纳一定数额的财物买一个官职,多为知县等
3:一个没有任何难度但十分辛苦的工作,主要任务是每天风雨无阻地监测天气情况
4:又称火炕,相当于现在的温室大棚
第47章 倒v结束 胡闹 倒……
早上出去时人还好端端的, 等霍宸巡了趟营回来,才到手花儿一般娇嫩的媳妇就被霜打了似的,恹恹地躺在榻上。
他原是大步流星地闯进内室去找娴意, 梅香等几个丫鬟都来不及出声拦他一拦。不想进了屋见香炉熄着、床帐放着,再掀开帐子一瞧, 他夫人正侧身躺在里头小憩。
拔步床里光线昏暗, 映得娴意脸色极差。她似是睡得不大舒服, 梦中眉头也微微皱着。听见霍宸掀帐子时流苏坠子撞上床脚的那点声响,她不安地动了动, 挣扎着想要醒来。
霍宸也皱起眉来, 一直望着她到又重安静了, 这才无声地重撂了帘子退出来。
“府医怎么说?”他跳过那些没用的客套话,直接问结果。
“夫人只用过药丸便躺下了,并不曾延请府医。”梅香尚不清楚这些事情,是雪雁给他回话,“这头痛是夫人未出阁时便有的老毛病了, 只消吃了药歇一天即可恢复。”
她家姑娘一向不爱见大夫,都是能不请就不请的。
“唔。”霍宸对雪雁的答复充耳不闻,顾自吩咐道, “你, 去请府医来。”
他将袍子下摆一撩坐到八仙桌边上去,摆出一副非要个结果 不可的架势。
府医隔着绢帕搭上她脉搏时, 娴意陡然惊醒。
“……雪雁?”她费力睁眼,见着帐子外头有个模糊的人影,却不像是几个丫鬟会有的身形。
“夫人,奴婢在呢。”听到娴意唤她,雪雁忙上前去, 隔着帷幔与她解释,“是侯爷请府医为您诊脉呢,您且再躺一会子醒醒神儿,啊。”
娴意便不再出声,静静等着府医收回手,帷幔之外的身影伴着脚步声远去了。等到没了声息,雪雁才打了帘子扶她起身,重新梳妆更衣。
待她拾掇好出去内室,府医正与霍宸闲话。
听到声响,这位须发皆白、形容清癯的老者笑呵呵地转过身,朝她拱一拱手:“老朽张翠柏见过夫人。许久不见,夫人却是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了,这可不大好啊。”
“是您。”娴意见到他有一瞬怔忪,“张府医妙手回春,我还尚未来得及拜谢您救命之恩呢。”
说着,她往前两步,向张翠柏福了一礼。
见面方知,这位张府医张老爷子便是昔日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又陪她们演了场戏的那位神医圣手——正经是她的救命恩人,合该拜上一拜的。
“哎呦,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可当不得夫人这句谢!”老爷子忙侧一侧身,拈着胡须连连推拒,“夫人若当真要谢,不妨去谢侯爷,这位才是正经的恩人呐!”
娴意一愣,转头去望一边坐着的霍宸。
“你救她一命,她谢你是应当应分的事。”霍宸眼皮一撩,转而对娴意道,“仔细着自个儿的小命,花那么多银子娶你回来,你若早早死了本侯会很亏。”
在娴意想出反驳话语前,府医先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侯爷与夫人有话要说,老朽便不凑这个热闹。只一样夫人须得记着些:纵然现下只是丁点大的毛病,拖得久了也恐怕成大隐患。夫人年纪尚轻,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万万不能行那讳疾忌医之事。老朽告辞。”
说罢,他谢绝了梅香送他出门的举动,自背起药箱出得门去。
房里少了第三人,一对新婚夫妻反倒不自在了。
默然半晌,还是霍宸冲她一扬下颌,示意娴意坐到她对面去:“过来。”
娴意依言垂首坐了,便听他问:“既有头风之症,为何不请府医?嫌自己命太长?”
“经年旧疾,却也不必次次都请人来看的。”
他唬着张脸时是个极具气场的凌厉样子,莫名教娴意像个犯了错的小儿一般心虚。她不由得低声分辩道:“左右不是什么重症,且手头有些从前大夫开的对症的药丸子……我心中是有数的。”
霍宸冷嗤:“是,你心中有数。你一面旧疾发作,一面死撑着不肯请府医,去吃那劳什子假药丸子;受人拜谒时疼得背都挺不直了,走路直拐弯儿,但你心中是有数的。”
“你心中真是好有数啊,王娴意,真真有出息。”
“那不是假药丸子,是很有效的药丸子。”她约莫是有些病迷糊了,昏沉沉地非要在这上头与霍宸争个高低,“从前我祖母请了平州有名的郎中开的方子,旁的医者看了都说好。”
“哈!”
他实在没控制住自己,抱着十二万分的诚挚发问:“就凭你那个屁用没有的炼蜜丸子?夫人,前朝那些个整日被方士们哄着炼丹的傻子们怕是都没你好骗罢?”
娴意极是不忿,正待反驳,便见梅香悄没声儿走进来,躬身道:“侯爷,夫人,晚膳已备好了,可要传上来么?”
“传。”霍宸瞧了眼那蠢丫头,收敛起那张讨人嫌的利嘴,“先用饭,旁的待会儿再说。”
二人晚膳用得很快。霍宸是多年军旅,在外头漂泊惯了慢不下来;娴意则是仍颇不舒坦,也没什么胃口,只略用几筷子便放下了。他们公侯之家又讲究个食不言,直到华灯初上,二人漱过口喝过茶才又开始交谈。
面对眼前一碗泛着热气、乌漆嘛黑的汤药,娴意默然。
“喝了。”几个丫鬟都被赶到外边去,没有下人在跟前儿,霍宸也不再给人留脸面,不由分说地将药碗往她那边又推了一推。
娴意往后一仰,不肯看他。
“快喝。”他重复一遍。
那个害了病就会变蠢的丫头提着裙子站起来,试图明目张胆地跑回内室,却被他一把拎了回来。
“想当逃兵?”霍宸猫按老鼠似的将她按住了,卡在桌边,“在军中,做逃兵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快喝了药,别逼我对你个小女子动手。”
那散发着诡异气味的药被他送到娴意嘴边,熏得人直往后缩。霍宸却不依不饶,非要她喝了才肯放人走。
娴意被逼得昏了头,眼珠一转,谎作屈服之状,假意去接那汤药。却在霍宸将要放手时猛地一推,将那汤药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