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番外(62)

作者:Lolarun/一池星屑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大夏京城乃是三朝古都,外城、内城与宫城各有各的繁华景致,今日大军凯旋,天子亲迎,城中一时万人空巷,十里长街两旁人头攒动,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隐隐有了几分盛世气象。

天子乘车,将军骑马,如苏赫这般亲兵随从,便只能跟在其后步行。

苏赫还从未见过这样繁荣的街市,他原以为一路上看到的那些中原州府便已足够富庶,没想到竟还有更令人神往的地界。

怪不得狄人总想染指中原,苏赫乱七八糟地想着,好奇地四处张望打量了一阵,终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方马上那人的背影。

原来这里就是齐绍的故乡,果然和齐绍一样,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什么旁的都比不上。

镇北将军还朝述职,被许从朝乾门正门入宫。

那朝乾门的正门乃是帝王专属,除此之外,便只有殿试前三甲金榜题名后可从此门出,皇帝大婚迎娶正宫皇后时可从此门入。

此等殊荣,自大夏开国以来尚是头一份,朝野上下皆议论纷纷,然而却并无人敢提出异议。

毕竟今上的皇位是如何得来,朝臣皆心知肚明,只“朝乾门”三字,已足够让人胆寒。

*“紫油通幰,油画络带”出自《旧唐书‧舆服志》。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出自宋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

第43章 愿难酬

直到述职完毕,下了朝会出宫回到镇北将军府,齐绍才从那种肃穆的氛围中抽身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将军府中被打点得很是妥帖,与他离开时几乎别无二致。

贺希格虽那样骗他辱他,到底还做到了一件承诺——被平安送回京城的齐星齐月早早就带着全府上下出府迎接,府内洒扫一新,只等着主人归来。

将军府内熟悉的陈设一如当年,还有隔壁曾经的三皇子府,也似乎并没有一丝改变。

然而昔年挚友,却已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其实早在郊迎时,齐绍便想抬头看一看靳奕了,看一看他是否安好,可曾有哪里和分别时不一样了?

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靳奕已不再是当年闲散潇洒的三皇子,直视天颜,乃大不敬。

骑在高头大马上与御驾一同游遍长安街,自朝乾门入宫上朝,这多少人艳羡;的上上荣宠,齐绍身在其中,却只觉得感慨。

少年时他与靳奕也曾鲜衣怒马、恣意轻狂,自十里长街打马而过,不知多少京中少女要掉一地的荷包丝帕。

那时他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情同手足,而今故地重游,却已物是人非。

靳奕为何要争皇位,又是如何争得皇位,齐绍永远不会去问。

他须时刻恪守君臣礼节,比以往更为谦卑恭敬,以免落人口实,说他自恃功高,怙恩恃宠,恐有不臣之心。

齐绍已做好了打算,待犒赏三军后,他便会主动上交兵权,从此卸甲归田,除非又起战事,否则绝不再问朝政。

回到府中,齐绍第一件事便是去给父母先祖上香,他终于实现了他的誓言,若他们泉下有知,也应当瞑目了吧。

只可惜他这一生,再不可能娶妻生子、绵延齐家血脉,齐氏一门的荣耀,便到他为止了。

齐绍唯独对此有愧,教一旁的苏赫道:“你既是我的徒弟,也可算是我齐府的后人,便同我一起拜过祖先吧。”

他说着,俯身下跪向先人牌位深深叩首,神色虔诚,苏赫学着他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也跟着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磕头的时候脑子里却忍不住在想,齐绍虽是自己的师父,却也是自己的意中人,他们这般拜过天地父母……

好似中原人成亲时的模样。

苏赫心里没有什么弯弯绕绕,想到这里便不禁窃喜起来,神情也分外虔诚。

齐绍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他乖巧懂事,脸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晚膳以前,宫中遣人来召,说是陛下口谕,请镇北将军入宫面圣。

前来接他的车马已候在门口,齐绍只得立即更衣前往。

临出门前,苏赫突然追了出来,眼神闪烁地问他道:“……你今夜,还回来么?”

齐绍觉得少年这话问得奇怪,一面登上马车,一面失笑道:“自然要回来。”

总不可能宿在内宫,靳奕还未立后,也不知可曾娶妃,宫中有女眷,他一个外臣,是万万不可能留宿的。

苏赫松了一口气似的,又补充道:“那你要早些回来。”

齐绍笑着答应了他,随后乘马车自角门进入宫城。

下车后,又跟着领路的宦官一路徐行,穿过一道道曲折的回廊,宫人已在廊下掌了灯,蜿蜒的橙黄灯火如同蜷伏的长龙。

长龙尽头便是帝王的寝殿,那宦官请齐绍在殿外暂候,先进去通传道:“回禀陛下,镇北将军已到。”

靳奕放下手中已经凉透的茶盏,忽然有几分近乡情怯,紧张地捏了捏掌心,故作平静地抬手道:“快请他进来。”

齐绍随即踏入殿中,只见殿上几案后端坐的年轻帝王丰神俊朗,一身玄色衮服,以金线绣出的龙纹盘桓其上,呼之欲出。

一看到齐绍,那人便站起身来,忙不迭下阶相迎。

齐绍正低头向他端正地跪拜行礼,靳奕忙扶对方起身——这回总算是扶到了。

他握着齐绍的双臂,舍不得放开似的,手上竟有些微微颤抖。

即便隔着衣料,齐绍也能感觉到靳奕掌心的温度和力道,那样炙热的紧握让人心惊,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抬眼望向对方。

二人视线刚一相触,未及交缠,就又飞快分开,齐绍重新垂下眼帘,心中泛起隐隐的不安。

靳奕喜形于色,还沉浸在故人重逢的喜悦中,不容拒绝地牵着齐绍拾阶而上,赐他上座。

而后招来宫人传膳,目光灼灼地对齐绍道:“爱卿劳苦功高,今日就只当是家宴,不必再拘礼。”

齐绍颔首应是,却仍礼节周到,不曾逾矩分毫。

少顷,便有宫人鱼贯而入,奉来一道道珍馐美味,摆满了整张宽大的桌案。

天家规矩森严,食不言寝不语,同一道菜食不过三,两人心思显然也都不在用膳上,不多时,便同时放下了玉箸。

靳奕见状,含笑开口道:“天色已晚,夜路难行,爱卿不如就在宫中歇下。”

齐绍走之前还答应了家里的小徒弟要早些回去,拱手道:“陛下,这恐怕不合规矩。”

他语气恭谨,神色认真,没有一丝作伪地推拒,靳奕面上的笑意渐渐僵在嘴角。

都到了这时,靳奕怎会还察觉不出齐绍对自己的疏离?他其实也早有预感,只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局面罢了。

靳奕对齐绍的脾性再熟悉不过,自然不必分说就明白对方的所有顾虑——可齐绍顾虑中那些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他怎么会伤害齐绍呢?

齐绍一生的苦难皆因他而起,是他害了齐绍,而若不是为救齐绍还朝,他也绝不会争这个帝位。

靳奕六岁上国子监,齐绍便是他的伴读,他们自幼一同长大。

那时齐老将军还未战死,齐绍只是个身无官职的世家子弟,靳奕也还是一心只想做逍遥王爷的闲散皇子,所有的纷争都尚与他们无关。

他们约好了等靳奕十八岁出宫建府,便要做邻居、要做一生一世的好兄弟。

其实靳奕才不想和齐绍做什么好兄弟,他喜欢齐绍,想要和齐绍在一起,只是怕说得太直白,吓着了这一根筋的小将军,便想着来日方长,等齐绍自己开了窍,再捅破这层窗户纸。

那是靳奕此生中最快活的时光,那时他们都还那样年少,还不知这世间的阴差阳错竟能残忍如斯。

后来朝中风云变幻,齐老将军死在北疆,齐绍作为他的独子,于败军之际临危受命,力挽狂澜。

皇子非分封不可离京,靳奕在父皇寝殿外跪了一整夜才求来一个恩典,他孤身送齐绍出征,一路送到玉门关前。

齐绍那时答应他,待到夏军荡平狄虏、北封祁山时便会归来,再与他同游上京,轻裘白马,并辔同行。

谁知一去便是十余年,齐绍再回京时,等来的已是要去北狄和亲的圣旨。

靳奕四处为齐绍奔走,想争取一线转机,可当初他为了明哲保身已脱离朝堂太久,他没有党羽、没有实权,便根本没有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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