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名字就晓得这女人心狠手辣,且对当官的男人没什么好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茂王说起她故作神秘了起来,提起那鸟笼轻轻一指:“这青鸟就是她卖给本王的。她说,顺本王者神鸟,逆本王者喜鹊。本王当日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故而从她手上买了这鸟。”
可不是嘛,身价八十斤金子的鸟,谁见了不得闭嘴。
清见勉强笑道:“原来如此,恭喜殿下又得一大助力!只是不知臣何时能有幸见见这位不晓夫人呢?”
“别急,今夜你就能见到她了。”茂王呵呵笑了几声,“不过此事要保密,尤其别让梁王党知晓,对外本王会替你称病。”
清见只好辗转去姐姐那儿看看思齐,并向她辞行。到了姐姐府上,姐夫有意笑他:“听说你苏清见在御史台占了个虚位,一个月能病三十二天?”
“怎么还烧着……”清见从行意手里抱回睡着了的女儿,伸手贴了贴她额头,觉得还有些烫手。
行意此时亦只是穿了一件常服,看样子是一直抱着思齐哄她睡着的。听清见问起,不由与他低声道:“你刚走便哭得不行,一会要娘亲一会要爹爹,药喝下去又给吐出来了。我记得思齐从不这样闹脾气的,清见,你今日是让她见到须叶了么?”
“呃。”清见嘴角抽搐,试图替自己分辩两句,“这我我……”
“行了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的难处。”行意取了薄毯过来给思齐裹上,沉吟片刻道,“思齐便留在我这儿吧,你记得快去快回。”
清见忍了一嘴,此次楼相内乱情势不明,茂王虽委了高手相送,这一去也是凶多吉少。
他伸手捏了捏思齐烧得通红的脸,既是心疼又是无奈。上一世他几乎知道了所有人的未来,什么魑魅魍魉的命运皆可以一眼通透,除了她。
思齐,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那我便准备着启程了。”他临走,又与行意交代道,“大夫说她病中不宜吃甜的,病好了也少吃。另外……若是母亲过来看她,带的乱七八糟的符水啊药汤啊一律不许她吃。”
苏老夫人威慑力不小。行意颔首:“放心,我会带思齐躲着她的。”
茂王安排的车驾一直低调地候在东门外。
此时城门落钥,里外不通,远近车马却只有这孤零零一副,左右也并无他人接近。清见走得近些,只见车夫貌似是个沉默清瘦的少年,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不曾主动相迎。
多暮从旁警惕道:“大人,这里不会有诈吧?”
“应该不会。”清见瞥了一眼那少年腰上别着的一块玉牌,是茂王府的不错。
多暮困惑不解:“大人,那你为何总站在我身后?”
“你不懂,这就是战术。”清见从车马后绕了一圈,却离得越发远了,“咱们先观察观察局势,不着急。”
“哦。”多暮傻傻站在原地,开始和他一起观察起了马车。
这马车从外表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鉴于此处只有一辆,想来那位不晓夫人要和清见同乘了。可就这么等了良久仍是无人接应。那车夫故意以斗笠挡脸,也看不清神色如何。
正在局势僵持不下的时候,忽而之间,有一奇怪的女声从车内传了出来。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声带受损,又像是故意压着嗓子发出来的,听不出年龄与个性。
说出来,也只有四个字而已:“上车吧你。”
第4章 4
苏清见欲一看究竟的愿望不慎落空。
身边的不晓夫人头戴玄色面纱,一身暗紫春裙,透过面纱隐隐可见面部轮廓,却始终看不出个什么东西。
眼看着车马已然行出了京城,沉默了一路,他实在忍不住搭话道:“在下苏清见,借问阁下如何称呼?”
她不语。
清见又道:“阁下不愿说话,可是因为用假声太费嗓子?”
还是不语。
“早听闻不晓夫人冰雪聪明嫉恶如仇,贪官污吏一向都不手软,在下佩服佩服。只是私下里请教夫人一事,夫人是以何标准判断官员好坏,又是以何标准审判用刑的呢?”
仍是不语。
原来还真是位高人,如此冰清玉洁不染世事,和路人说句话都嫌浪费精神。在她手上不知折损过多少同僚,清见每每想到都觉后背一凉。
正当这时,车轮压到了石头蓦的一颠,使得夫人身子一歪靠在了车壁上,面纱之下传来了两声长鼾。
憋不住笑的多暮笑出了几声鸭叫。
“嘘……”清见赶紧捂住他的嘴,“别吵了高人睡觉。”
多暮克制地忍住笑意,只见清见慢慢朝那面纱伸出了手,慢慢的,轻轻的,捻住面纱一角开始往上翻。谁知还没翻到一半,就被一只白皙瘦长的手抓住,因此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有点尴尬。清见连忙与她解释:“在下是怕这面纱盖住了夫人的鼻孔,使得夫人睡梦之中呼吸不畅……会窒息的。”
面纱之下再度传来了压着嗓子的女声:“你的手别乱放,若是不守规矩,小心有来无回。”
这声威胁虽然气势不是很足,用词却是十分犀利,清见遂因此安分守己了半个时辰之久。
半个时辰后,他睡意朦胧间与多暮低声交代道:“阿暮,你先睡一个时辰,然后去替一替车夫小哥,免得他过于疲劳睡着了。”说着他掏出袖中的丸药服了一粒,“之后我再来替你,我们仨轮着来。”
“你吃的这是什么东西?”这时候,女子忽而主动与他搭起了话。
真难得,她居然能说句人话。为了这话清见登时之间睡意全消,自袖中拿出了装丸药的小瓷瓶来,“你说这个?”他笑了,“东门许大娘特制的雪梨糖,所谓睡前来一片,快乐似神仙。你要不要试试?”
“说谎。”女子道,“这分明是药,你想向我下毒?”
这嗓音虽然难听得像老乌鸦,语气却分明像个小姑娘,清见愈发觉得这人好玩了。“你想知道这是什么?”
女子颔首。
“要不这样,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取得了茂王信任的,我便也如实相告。”清见摇了摇小瓷瓶,“这不亏吧,毕竟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说罢,听见女子低沉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是满满的不屑。本以为她不会再说了,却又听她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三年前预见了这场内乱,和茂王提了一嘴,他觉得我料事如神,所以……”
等等,这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清见愣在原地,脑子全然懵了。
是她吗?是须叶?……孟须叶就是不晓夫人?除了她和自己之外,谁还能预见楼相的内乱?毕竟这内乱的间接起因就是他们夫妇俩三年前说漏了嘴……
咳。不是吧?大家都是老相识了,须叶没必要和他来这一套啊。
可是这身形挺像的,可是可是她又何必要问他时常会服食的丸药是什么,是遏制他心疾发作的丹参续回丸,这她分明知道啊?
一提到这名字,他脑子全乱了。
白日里抛给他的白桵锦囊,牵着别人的手上马驰骋,隔着人群抱着思齐看着他的样子,一只从天而降的五彩绣球……
“咳……”清见突然用手抓住心口,眉头皱成一团,身子亦迅速往一旁栽倒下去。
“大人!”多暮赶紧配合地喊了他一声,二人多年默契,你来我往,真情演绎了一个个真假难辨的病发现场。
见清见面目狰狞而多暮手忙脚乱,女子也有些失措,忙抽出手去扶他:“你怎么了?”
正当这时候,他握住她伸出的右手看了一眼,登时又恢复了常态。哦,原来不是。须叶的右手背上应该有一道短小的疤痕,她的手上并没有,可见是他想太多。
想多了,怎么可能是她。她现下正在绣花台快活似神仙呢。
“你方才究竟怎么了?”女子见他突然犯病又突然恢复正常,久久也没有从中反应过来,“怎得……变得那么吓人?”
“什么怎么了?”清见困惑挠头,“夫人在说什么,在下听不太懂?”
漫长的沉默后,女子推开了车窗让冷风吹了吹自己的头。
多暮把嘴凑到清见耳边提了一句:“你这演的也实在太尴尬了吧。”说完他自顾自笑了起来,没承想却被清见一巴掌拍到了一旁,“闭嘴睡去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