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人是花魁(18)

只是齐祎与他提了一个要求。

“我想见见思齐。”她说。

“不行。”

清见根本不曾考虑,直接否决了这个要求。他从前常与须叶玩笑说思齐是楼相人质,尔今真正牵涉思齐,却绝不可让步。

若真让她与思齐见面,等于陷思齐于危机之中,让她牵扯进两国纷争里;等于告知思齐,她并非清见、须叶亲生,而是被人抛却的孩子;等于给了齐祎接走思齐的默许,让思齐再被他俩抛弃一次,而这也是清见最不情愿的。

他道罢,用手巾掩面闷气咳了几声,便要急着离开。

齐祎站在他背后,眉间寒意忽起,沉声道:“那你方才所提一切都免谈。梁王、茂王,或是其他皇子,本宫可以随意挑一个喜欢的来协助。”

“随便。我也与你陈述完了利害,是否为楼相考虑长远,选择在你。”清见亦冷道。

他料定齐祎已然被他说服,只是讨价还价罢了。

见齐祎久无后话,清见决意不再停留,然他刚刚向前行了几步,就因心口绞痛而败下阵来。他弓下身子,感觉无论如何用力呼吸也撑不开肺腑,耳边亦很快嗡嗡作响,从心口到后背、手腕到脚踝,浑身经脉皆收紧钝痛非常。

尔后,他听见了丸药清脆的声音。

他已然跪倒在地,齐祎缓步来到他身侧时,一路摇晃着手里的丹参续回丸。

“差点忘了,你的药还在本宫这。”齐祎在他耳边叹道,“多暮被人困在了九木城,本宫遣人去及时接到了他。看你这么痛苦……想来现下急需这个吧?”

“……”清见闭上双目,假装听不见,“……我用不着。”

双方僵持不下,清见的呼吸愈来愈弱,目光亦随之逐渐涣散开来,然而亦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

别国使臣绝不可死,至少不可死在楼相宫中。这个道理齐祎定然懂得。

故而清见并不怕她窝藏续回丸。

终于,他已开始有些神智不清,望着漫天星辰却恍惚回到了那日的凉水池中,让寒冷包裹了全身。这种感觉实在不常有,虽然如此,听力却没有丧失干净,像是有人隔着池水在与他讲话。

“我是她的母亲,只想远远见她一面也不行吗?”齐祎目中盈盈,泫然欲泣,“我只想知道她长成什么样子,听听她说话的声音,摸一摸她的脸颊,为何连这也不行?”

清见没有反应。

“罢了……罢了。”齐祎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将他扶起,即刻给他喂下了丹参续回丸。尔后因自己的谈判落败垂泪不止。

思齐。思齐。她几乎每夜都会梦见她的啼哭,是不是在他国过得不好?她由是恨透了楼相的锦衣玉食,偏着素衣不沾荤腥,来与思齐一同受苦。

时日积攒越多,于她的歉疚便越深。

她恨极了那日在雪中仓促逃走的自己,没有能力庇佑思齐的自己。可这错误显然已然无法挽回了。

“你们一定要好生照顾她。”齐祎最终低泣道,“一定……不要让别人欺负了她……”

星月皆无声,夏风卷起她的衣衫,颇见呜咽。

清见忽然很想见到须叶。

鹿车分别时,他便在想要早些把事情处理完,以至于与陈献对弈时也多有分心,一盘棋子变作弃子。

“你在急什么?”陈献问他,“你这局原本能赢的。”

那时他差点就脱口而出,赢不赢无所谓,主要是我急着回去见她。

见到她然后干嘛呢?清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像那日在庭中饮酒一样,饮到最后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很愉悦、极度愉悦,愉悦得有点上头。

他醒来时,只见多暮在他旁边看书。多暮喜欢看诗经,此时也正捧着一卷看得入神。

“看到哪儿了?”清见清了清嗓子,问他。

“别吵……”多暮道,“正看到窈窕淑女呢。”说罢他愣愣地把书卷放了下来,才发现清见已然醒了。

“大人醒了啊?”他嘿嘿一笑,赶紧不再看了,“大人要吃点什么吗?”

清见环顾四周,自己的确身处将军府,却没有见到须叶。他便记起了连澈趁她饮醉让她搬到他屋里住一事,心道这一举真是猥琐至极。不过后来须叶到帷和殿陪了他一宿,想来连澈也没能占到什么便宜。

“我不吃了,你去问下须叶吧。”他每每犯病后都会厌食许久,不是太想动筷。

不如让多暮找个借口去烦她。

多暮没领略到他的深意:“什么?”

这人性子很愣,清见不是第一天见识到了,一件事得嘱托他很多次方才会见效。

“我说你去问……”清见说得急了又有些咳喘,缓了一会才终于平静下来,与多暮道,“你问问须叶去,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多暮听完他这话,人却更傻了:“大人,我上哪去问啊?”

“自然是……”

“不必问,她已经走了。”门口,连澈独自拎着一壶烈酒,满口醉意地告诉清见,“你去相府见陈献之后,她便收拾行李回去了,现下应该早都出了楼相国境了。”

不会吧?

清见难以置信地自榻上起了身,将桌案、竹席都细细看过,果真属于她的东西已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支绛紫珠玉簪子。记得她前几日用以簪过发,她回去没带这个该如何绾发?清见将之紧紧握在手中,似乎找到了一件她还没走的证据。

“你不用想了,那簪子是我母亲的。她只是向我借去用了一日而已。”

连澈闷声饮了几口酒,又颇有几分解嘲意味地噙着笑说道,“你若真想见她,可以去绣花台。想来她还会回去绣花台抛绣球、舞八宝妆,花前月下、与他人春风一度。”

第17章 17

明明卖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须叶却怎么也不肯让她接近茂王。

“干嘛,怕我借你名声做坏事啊?”濛女悄悄问,“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敢做不敢当?”

须叶却是自若一笑:“我何曾敢做不敢当过?”

濛女眸子一转,即刻寻到了一个理由:“上次那个谁,人家问你是不是苏清见的前夫人,你昧着良心跟人家说不是。这还不叫敢做不敢当?”

“你学人顶嘴倒很快。”

“我在甯兮阁学的,怎么了?”濛女嘻嘻道。她闲来无事时,会带着几盏小食到甯兮阁去看热闹,常常看见有人在里面辩议着辩议着就打起来,很是好玩。

她小时候便常到甯兮阁玩。那时候爹爹和娘亲总坐在上宾席,也不理她,她便觉得枯燥乏味,总与别的小孩玩到一旁去。

也便是在这里,第一次见了茂王。

那日他穿着绮丽无瑕的袍子,在人群中间正襟危坐,叫人浇了一头的豆腐汤。

而她正是躲在楼上喝豆腐汤的罪魁祸首之一。

一碗滚烫的豆腐汤下去,浇得茂王身边的侍从们那是大惊失色,周遭满座唏嘘,甚至正在辩议的两人也停了下来,看向了满头豆腐渣的茂王。

屋内登时静了片刻,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抓刺客”,使得当场一片混乱,烟尘四起、你来我往、鸡飞狗跳。

“不好了!快跑快跑!”

她身边的小鬼们说着一溜烟地跑光了,把她一个人傻傻地留在了原地。她原本也想跑的,可是叫茂王一抬头给瞧见了,一时有点懵神。

“是谁在那里偷窥?”茂王问。他并不生气,只是模样很憨厚、很疑惑地看着她。

他有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如贝壳珠玉的牙,如星辰般的双目,如刷漆的浓眉。总结一下,便是一副忠厚质朴、正直坚毅之相,即便是愠怒起来也不那么可怕。

虽然头上挂满了豆腐渣,濛女见他这第一眼却很是喜欢。

她后来奉爹娘的命赔了茂王一只鸟作为歉礼。

濛女十四岁时,父亲官终丞相,被判了满门抄斩。约莫是数年前的一件是非,让人翻了出来,作为他结党、勾结外番的证明,当日她父亲正因痨症受累咯血不止,相府也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除此之外,家中奴仆财产一律充公,内亲外戚皆被关入死牢。她是家中最年幼的女子,因此充作官婢,到了父亲政敌家中伺候他梳头洗脚。

前十四年恣意的光阴,随着父母被人绞杀而一并死去。

不过还好,她逃出去了。有一年春初桃花芳香的时候,主人在屋里酣睡如死狗,她偷偷从墙壁最低处翻了出去,摔伤了足踝,换了一日一夜的自由。不过身上无余钱,也捡不到剩饭果腹,没逃多远就被人抓了回去,并在她脸上刻了三个字“逃走奴”。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