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抿了抿唇：“从小到大，每次姑姑和我挨打了，她都告诉我，无论如何不要放弃。我没那么想死。”
许愿猜到了，他当年的死果然有隐情。
“所以即便她成了植物人，你也要救她，哪怕代价是跟万绮丽签约。”
“嗯。家属都心存一丝希望，万一——万一哪一天她醒过来呢？”
顾念摸了摸她的脑袋，言归正传：“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其实是在梦里？”他晃了晃脑袋：“不，我说不好，或许那才是梦。”
他直视她的眼睛：“我在梦里见过你。”
“你比现在要大好几岁的样子，过的好像很辛苦，哦我忘了说我怎么认识你的，你带我穿过一条很脏的小巷子，但你熟门熟路，而且你拉着我奔跑的时候，手很粗，看起来过的真的很不好。我请你喝了一瓶水，本来还想请你吃饭的，但是你一口气喝完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再后来，就是合约的问题，李欣怡答应会帮忙的，可是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谢天意，竟然给我整了那么大一出史诗级的网暴。”他唏嘘道：“后来我懂了。我动了别人的蛋糕了，只不过我以为这是娱乐圈很正常的流量更替，他却视我如死敌。”
“我想不通，没有我，也会是别人，更何况一定程度上我和他不撞型，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后面的资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谢天意的代言掉了，张霁接手就可以，我不行。我的代言搞掉了，范远舟立刻来插一脚。”
“看似毫无瓜葛，实际上是一个资本阵营的，谁能取代我谁上。”
“甚至凑份子。没想到，搞垮一个人还可以凑份子。”顾念苦笑：“在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之后，我仍然没有退缩的迹象。谢天意来找我——”顾念道：“他拿刀抵着我的头颈，对我说，我活着实在太碍眼了，但是他们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只要我肯退圈，就算了。我没有同意，我为什么要同意？”
“不管各行各业，做的好受到关注，难道还是我错了？我也是在张霁的大男主剧里跑龙套，三天只有2100，一点一点爬上来的，我为什么要退出？”
“但别人才懒得和我讲道理，他们早有准备，我没想到，我喝的红酒里面，早就被他们下了药，因为一段时间的焦虑，我确实有服用助眠剂，为了防止我的抗药性，他们下的剂量很大。李欣怡出道前是护士，谢天意让他给我注射空气针，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都说死亡是瞬时的事，起码仪器上显示如此——没有呼吸，停止心跳。然而真的来临那一刻，死亡是如此漫长，过去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在眼前走马观花一般，周围的人和事物也能清晰感知，甚至能听到他们的交谈，还有房间里加湿器的声音，心跳的声音很大，逐渐微弱……也许身体是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但意识还在。比如李欣怡吓得躲在角落里发抖，谢天意帮我盖好被子，让一切看起来像自杀，余昊在门外望风，孟锦鸿打电话给陆霏霏问能不能接手我的代言，呵。历历在目，太清晰了。”
“清晰的好几次让我觉得这不是梦，可如果这不是梦，现在的我又是什么呢？”
许愿复杂的看着顾念：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顾念继续道：“我搞不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冰面上流浪，好像被时间放逐了，你明白那种感受吗？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春夏秋冬，四周没有人，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跋涉。如果这就是死亡，那太痛苦了，连佛教的轮回也没有。”
“直到有一天，我走的累了，趴在冰面上休息，透过冰层，我看大一个女孩儿，我一下子就认出她！她祖母过世了，她到处筹钱，弟弟又走丢了，忙着去警局报案，一个人fen身乏术。最后父母也没有了，我看到她蹲在医院太平间门口的长廊上，那里没有凳子，她眼睛红红的，没有流眼泪。整个人傻了一样。”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我记得她，她的眼睛很坚定，没有畏缩，仿佛前面是悬崖，她也会跳下去，有一腔孤勇。”
“再后来，我看到她在卖场的收银台工作，一天都要站着，累的腰酸背痛，有一天，因为弟弟站在马路中央，她冲去把人推开，自己被撞飞了。”
“我想救她，可是隔着冰层我怎么喊都没用，她根本看不到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向卡车。”顾念呼气：“我死命的锤冰面，攥紧拳头用力的锤，除了手，我没有其他工具。那无力的感受心上一直记得。”
“和自己被人害了百口莫辩一样，我也没法拯救他，好在冰面开了。你敢相信吗？它居然裂开了，我整个人冲进了冰河里，用尽一切去拉她，可她闭着眼睛，身体下沉，我不断地游，不断地游，终于碰到了她的手指，冰冷的指尖……”
“那个女孩就是你。”顾念看着许愿：“再睁开眼，我不敢相信，怎么又重来了一遍？我还是我，已经出道了，半红不黑的，我花了很长时间整理思路，那仅仅是个梦？”
“但不管怎么样，我必须尽快离开驭龙，筹措违约金的期间，我阴差阳错来到一个学校。来之前我买了一包烟，他们都说抽烟心情会好点，能缓解压力，谁知道刚撕掉外面的塑料膜就听到一个声音。”顾念宠溺的看着她笑：“那女孩跟我说让我对她吹彩虹屁。”
许愿泪流满面，缓缓抬起头看他。
“再见到你真好。”顾念捧着她的脸。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哥哥，谢谢你来找我。”许愿哽咽了一下。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总共有两个时空，彼此都呈莫比乌斯环，而她和顾念恰好是两个时空的交点。单方面她要去找顾念的话是没有用的，另一个重要的条件是，顾念也想救她，只有顾念奋不顾身的去救她，他们的灵魂才能在那一瞬间有了交集。
但当她来到这个时空，原来的许愿即被她取代，因此一开始没有和赵晋的记忆，但是随着时间推进，她受伤后，属于这个时空本来许愿的记忆被植入了她的脑中。
那么，顾念也是一样？
许愿诧异的盯着他。
顾念淡淡一笑：“也谢谢你，我的姑娘，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没有她，他就只想当一条咸鱼，得过且过，反正死亡的滋味他知道，但是有了她，他想再试一次，争取看看，命运会不会不一样？！
“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他托起许愿的下巴，轻轻贴上她的嘴唇。
树叶沙沙作响，好像风在说，嘘！一切秘密心照不宣。
不知道过去多久，有些冷了。
许愿红着脸挠了挠下巴，咦，地上怎么长出一朵苗？
明明刚才也没有的。
“怎么了？”顾念顺着她的视线。
许愿歪着头，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好奇，或许是灵机一动，她徒手就地挖了起来。
她总是古灵精怪，顾念便也不问，和她一起挖，半晌，露出浅浅的一个空洞，青花的古旧老布包着一个白色坛子。
顾念：“该不会是那个老举人的……？”
许愿提醒顾念：“哥哥，举人姓顾呢。”
“嗯。”顾念随口应道：“嗯？”
他反应过来：“丞相千金姓许？”
“嗯。”许愿双手合十，“打开看看吧。”
总觉得冥冥中是留给他们的。
坛子里没有意想中的粉末，相反，又是一块手绢，珍重的包着一样东西。
“是头发。”许愿道：“许小姐的头发吧。”
当初当作定情信物赠予顾举人的。
“看来，许愿树下是个衣冠冢。”顾念叹了口气：“顾举人留下的是他用血抄写的经文。”
“传闻他是自刎，血流而尽身亡，虽然夸张，但也不是全假。这么多经文，都是他的血。”许愿难过道：“他应该是在许小姐投河之后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惜，捞不回她的尸骨了，只有这一撮头发。”
“他最后便用自己的血与她的发合葬在一起，换一个来生。”顾念阖上血书的经文；“要错过多少次才能换一次来生，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放开你，你也别放开我。好吗？”
许愿温柔一笑，把衣冠冢归置到原位后，从包里掏出指甲钳，分别剪了一撮自己和顾念的头发，束在一起，然后学本地人一样，仔细地包裹好，对顾念道：“你来投吧，投的越高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