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高贵的祭司轻轻地打断了他,伊西多的一言一行始终是祭司们的典范,即使面临这种情况,他的礼仪依旧无可挑剔。
“这件事情我会亲自向城主报告,至于那些人,艾德蒙家不是负责城市的秩序吗?放心,不会有事的。”他审视着面前慌张的低阶祭司,声音中带上了微微的警告,在对方低下头以示臣服时便抱着盒子转身。
“我现在亲自向城主报告此事,你继续回到原来的位置吧。”
低阶的白袍祭司抬头,只看见伊西多缓缓消失在尽头的背影,看起来矜贵、无可挑剔,就宛如尊贵的、大家族的少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伊西多突然换上了服,但他没有想太多,叹了口气后便打算回到原来的岗位上,还有许多的事情要等着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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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紧急的事情向城主报告。”
伊西多缓缓走到了城主府的腹地,在亚恒的办公房间前,照常驻守着两名持枪的守卫把守着大门。当伊西多报上自己的来意后,他们便点头行礼,为他打开了通道。
“逐夜乡的人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你不用插手,我会处理好的。”
然而,他刚刚低着头单膝跪下,远处高一级的地方便传来的亚恒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叹,但无可置疑的是传递出的信息是要将伊西多排除在外。
“不是的,大人。”但,抬起头来的伊西多,面上的神色竟然是纯然的慌张和迫切,和仅仅是半分钟前,守卫们所见到的淡然完全不同,就像是有什么令他慌乱无措的事情,宛如低阶祭司的翻版,无措、茫然,就像是失去了支柱的孩子一般可怜可爱,“我们找到了逐夜乡人前来的通道,但是我们还发现了另一个东西……那个东西……”
像是碰到了自己也觉得可怖的事情,伊西多停了一会儿,舔了舔唇,才继续说道:“那是一个陌生的、大型魔术的阵法,像是自创的魔术,但是其中又有一些熟悉的禁忌魔术的影子。虽然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但是我肯定它不会带来好结果……”
“但是大型魔术往往也需要非常庞大的魔力来驱动,现在的魔力应该不足以……除非……”亚恒一边说着,一边紧盯着伊西多深蓝的眼睛,他一刻也没有望向别的方向,像是要从中挖掘出什么深层的东西才肯罢休似的。
“除非他们使用灵魂作为燃料的禁忌魔术。”面对亚恒的欲言又止,伊西多接上了他的话,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比起沉稳的、经历过社会的老人,年轻人的胆量更大、面对未知的禁忌和恐惧而表现出更多的无畏来,“而灵魂……这世界上所有人的灵魂,不都几乎在这里吗?”
“……”
在房间内,两个人无声地对峙着,亚恒紧盯着伊西多湛蓝的眼睛,而伊西多也毫无畏惧地回视。时间宛若静止了一般,两代不同的人、两代年龄差距宽大的人,在相向与相背中交错的人像是穿越了界限,用心灵的深处交流似的。
良久,亚恒收回了目光。他转身拿起了挂在墙上的一把长剑。
那是他从前、创立永辉城前时时佩戴在身上的武器,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被挂在了墙上,成为了可有可无的装饰品,任凭灰尘积满了外壳。
但是,当他握住它的时候,从前的那些热血和澎湃仿佛穿越了遥远的时间传递而来,即使模糊,即使消退,但它仍然存在于哪儿,传递到他的身体里,激起沉睡的共鸣。
“好吧,那,带我去那里,伊西多。”
“是。”
拥有着湛蓝双眼的祭司低下头,紧紧地握住了藏在长袖内的盒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惊了,我被锁了,我什么都没搞啊……
这个修文收费我真的是……长佩和白熊哪个好点啊?
第90章 终局(十)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卑劣的野蛮之徒!背弃了神谕的肮脏之人!”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群像是久远的书籍中才会出现的不祥之鸟,乌压压地远远看来就像是一团涌动的黑雾,如同流水般毫无规则的边缘,从阴暗的小路、巷道,一缕缕汇聚,拼命地向永辉城的腹地进发。
“退后!退后!放下你们的武器!神明的治下无从争斗!”
得到了消息的卫兵们来的很快,那是负责城内治安的艾德蒙家的骑士们,还有一些手持□□的叶家卫兵。他们穿着厚重的铠甲,程亮的银色在太阳下闪闪发亮,盾牌和盾牌,长剑和长剑,整齐划一,银色的一片。
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用盾牌组成了人墙,尽力将暴动的人群阻挡在原地,肢体与肢体相接,金属的武器与盾牌互相刮擦的声音让人牙酸。骑士们还没有打算抽出长剑,几乎整个面孔都笼罩在银色头盔下的骑士长正在大吼,试图让躁动的人群知难而退,但他的声音从头盔的缝隙中传递而出后淹没在黑袍人愤怒的浪潮中,就像是丢入大海的石子一样渺小与无力。
附近的居民们早已紧闭门窗,但仍然有许多人都从窗帘的缝隙中窥探事情的进展,试图从言语中得知零碎的情报。好奇是人类不可避免的本性,对于未知的探索从未停止过脚步,危险又刺激。
生活在永辉城的人们从不知道真正的争斗是什么样的,狭小的地域总是治安良好,连偷窃这种类型的犯罪都几乎不会发生。人们知道锋利武器的危险,却从不知道闪着寒光的刃尖染上鲜血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们知道血液的颜色,知道血液的温度,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些令人胆寒的液体潺潺地、大片大片地在地上流动,带来生命的流逝和无可避免的恐惧。
他们就像是在□□边玩耍烟火,在刀尖上起舞,在海啸时弄潮,无知又无畏,自大又盲目,看着骑士们用盾牌挡下攻击,只觉得沉闷的声音如同锣鼓咚咚,看着骑士们与黑袍人争斗,只觉得新鲜又热血澎湃。
“停下!停下!放下你们的武器!”骑士长还在进行最后的警告。作为城市中管理的一环,他们有着自己的规章秩序,这标志了他们不能如同逐夜乡的人一样野蛮又放纵,他们是文明的、生之神的信徒,秩序的代表,不到最后一刻,不能用武器伤害任何一条生命。
“流血吧!痛苦吧!懦弱的走狗!”可是,那些穿着黑袍的人对骑士长的声音充耳不闻,太久了,太久了。在漫长的被永辉城驱逐的日子,在逐夜乡隐忍的日子,他们心底的恨意就像是燃烧的火焰那样劈啪作响。流逝的时间没有让他们的怨言随风而逝,封闭的压抑环境反而让仇恨与怒火滋生疯长,如同被关在瓶子里的恶魔那样绝望,又迫切地想要用杀戮和暴力来宣泄自己的情感。
利器和盾牌相击的声音还在继续,刮擦着发出响声。排在最前面的,手持盾牌列成一排的骑士们所感受到的压力不断增长,铸成的防线也在不停地后退。
“见鬼!他们不害怕的吗?!”
在骑士长看来,逐夜乡的人仿佛完全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似的,他甚至觉得这些人就像是古籍中被暗巫师所操纵的傀儡一般,不畏生死,只知完成主人所下达的命令那样一往直前,没有思绪,也不会思考,只是一种用来达成目的,不知道保全自己的工具。
防线还在不断后退。
了解前线情况的送报员来了一波又一波,将实时的情报送到本家的主脑,骑士长也知道了其他地方的情况。这些人就宛如暗夜的幽灵,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源源不断地跑出来,从各个方向发动攻击。
骑士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今天很可能就是他们、他们的父辈、他们父辈的父辈以来,第一次将要在长剑上染上同类的鲜血的时候。
终于,再一次前来的通讯员下达了家主进攻的命令。
通讯员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背影很快在后方消失成一个小点。骑士长有一瞬间的发愣,他的胸中涌动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黯然的悲伤,但很快,这些情感都随着他长长呼出的气消失、上升、最后融入到天空中。
“传家主之令!高洁的骑士们啊!拔出你们手中的长剑,让它破除邪恶的浓雾,带来无上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