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前路艰险,祸福在天,自己又无法护她周全,他们会遇到什么呢?
卿一笑勾着容无缺,踩着屋顶飞出青衣寨,朝着山下掠去。
容无缺的头阵阵发晕,等他晃过神,这才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卿一笑不是那种养在深闺中娇滴滴的弱女子,她长相带着三分男儿的英气,颜如白雪,眸如星子,笑起来时总是一脸灿烂,有着属于她的独特气质。
卿一笑表面上凶巴巴的,可是容无缺见到过她大冬天带着随从悄悄地给老弱妇孺送去御寒的棉被;见过她偷偷地塞银子给没钱吃饭的可怜乞丐;也见过她把小偷、流氓揍得满地找牙……
似乎她的“恶霸”名号只是她故意抹黑自己,只是披在表面的威风盔甲而已。
正因为卿一笑本质并不坏,他才不会反感她的刻意接近吧?
从他还是容少爷时她接二连三地送礼物、情书到衙门,到如今他落魄卖菜她面面俱到的“照顾”,容无缺心中对她的感觉很复杂。
“到了。”
容无缺还在出神,听到卿一笑的声音,只感觉脚底踩实,心还没落地。
“容哥哥这是舍不得我吗?”卿一笑笑出声,那温软的声音像是细细密密的丝线,绕上了他的心间,扯得他的心有点酸涩的疼。
容无缺一把拿下她的手,退开几步远,又煞有介事地整了整衣裳,缓解着头晕。他不会告诉卿一笑,他曾跟随师傅魏琼学武时,唯有着轻功学不好,原因说起来有点丢人——他在高处就头晕。
卿一笑带着他掠过树梢,掠过城墙,此时,落在了城郊外的小河边。容无缺想到她就这样在卿一刀的面前,将自己掳走,心里说不上是恼怒还是生气,他负手面对着河水站着,只当卿一笑是空气。
卿一笑见他不理她,踱步走到他身边,仰起脸,浅笑吟吟地看着他:“生气了?”
容无缺想到卿一刀对自己的恩情——
他爹出事后,府中来过一帮凶神恶煞的人,那时,卿一刀秘密地把他带走藏在了青山顶上,交给了一个叫魏琼的人。
魏琼脾气古怪,缠着要收他为徒,刺激他学武才能报仇,容无缺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答应了。
他很有天分,学武几年进步很快,后来他发现魏琼竟然收钱杀人,他为有这么一个师傅为耻,和他争吵过废了内力离开了。
现在想起来,那些过去都像上辈子的事了,但是卿一刀的恩情他是记着的,所以他不能牵连卿一刀唯一的女儿,何况……他也不希望自己给卿一笑带来凶险。
容无缺转身,黝黑的目光移向她,道:“一笑。”
“嗯?”卿一笑睁大眼睛看着容无缺,他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喊她,不知怎地,她突然觉得心中一慌,又补了一句,“怎么了?”
容无缺静了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一笑,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我已经申请到了上京赶考的名额,倘若你执意同往,那我就放弃。”
“不行。”卿一笑拒绝得很快,“你这样的人,一辈子就待在这个小地方太可惜了,你有才学、有抱负,你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我要的不是功名利禄,也不是富贵荣华,我要的是还我爹一个清白,让他九泉之下能瞑目,你知道我走这条路会有多难,有多危险?我不能带你一起走。”
“容无缺。”卿一笑突然笑起来,“你看我像害怕危险困难,放你一个人独自去面对的人么?”
容无缺无奈地看着她,卿一笑拉住他的衣袖,在他出言反驳之前,软软地哀求道:“……我懂,我都明白的,无论会遇到什么,我们一起去,让我一起,好不好?”
容无缺的目光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对上她那双纯净如清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似乎这万丈红尘只留有他一人。
他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得她这般相待。卿一笑唯恐他拒绝,拉着他的衣袖又摇了摇,可怜兮兮地瞧着他,求着他。
容无缺的心在那样的目光中,一寸一寸地变得柔软,再伤人的话也说不出口。
依卿一笑的性子,他不上京,卿一笑不会答应,他要是一个人上京了,她或许会想方设法地跟上来,那样他更加不放心,如果实在无法拒绝,他除了答应她还能怎么办?
很久,他才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默默道了声:“……倘若你实在要去,也不是不行。只是出门在外,你性子又急躁,你首先得答应我,今后不得惹事,要是遇到了什么……一笑,你听我把话说完。”
“太好了。”卿一笑高兴坏了,听到容无缺同意她去,也不等他说完,随即她大笑着,挥舞着着手轻快地跑在前头,整个郊外都回响着她快乐的笑声。
容无缺摇摇头,含笑看着那如蝴蝶般的裙裾在月光下翩飞,看着她那张俏丽脸上令月光都失色的笑容。
忽然觉得……就这样吧,也许这个决定也没错呢?
第6章 同眠
容无缺拿出袖中的一个青花瓷小瓶,端详着它许久,之前卿一刀的话又响在耳侧,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取下瓶嘴,仰头全喝了下去。
容无缺的家在城外的落霞村,一条小路走到头便能到达。
月光下,“阴谋得逞”的卿一笑兴奋得不行,采了野花塞进容无缺的怀里,又跑去捉溪涧边的萤火虫。
容无缺见她这顽童模样,竟难得地松快起来,像是被她的快乐传染了一样。
容无缺胡思乱想着,把手中的野花束分出一部分,随手编了个花环。
那不拘小节的小姑娘兜着一裙子萤火虫靠近,眼睛黏在花环上,眼里溢满了欢喜,似乎在问“送给我的?”
容无缺也不说话,不等她开口,手一伸就把编好的花环戴在她头上。
卿一笑满意了,还问:“好看吗?”容无缺无声地点头。
落霞村里,十几间瓦房和一些草屋交错杂陈,村民大多睡了,偶尔听见几声狗叫。
一间屋子被一个水塘包围,旁边是一块菜地,菜地用篱笆围了起来,前院栽了些花草,后院种了一棵桃树。
卿一笑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她心里有点紧张,却不想承认,额头汗涔涔的,她抬手就去擦额头,手刚松开,她兜着的那裙子萤火虫飞了几只出来。
卿一笑思忖了一会儿,朗朗一笑,索性一扬裙子放飞了它们。
绿色的萤光像是一条在空中流动的光带,分散飞开,很快就找不全了。
容无缺要卿一笑不必拘谨,走去了厨房。卿一笑好奇地左看右看,走到屋后的院子里,月光皎洁,那树桃花大都谢了,枝头残留的花瓣,像是一簇簇跳动的火苗。
“欸?那是什么?”在枝繁叶茂的间隙里挂着一个东西,卿一笑足尖一点,飞向枝头,等到她落地,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包袱。
打开来看竟然是一套干净的衣裙,包袱中还放着一包小点心,上面写了一个“曲”字,卿一笑心中立刻明朗,想必是曲姐姐听说了她的事,特意送来衣服。
卿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夜行衣,想起这一晚的突发事故,微微挑起嘴角一笑:“还是曲姐姐对我好。”
卿一笑拿着衣裳进了房门,容无缺端出两碗面食,疑惑地目送她进门,看到她关了门窗,窗棱上糊着窗纸,里面亮着烛火,窗户上能倒映出影子。
容无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随即背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几盏灯火。
一会儿,卿一笑拉开门,容无缺看到她穿着一身红衣裙,烛光下怯怯地看他,显得格外乖顺。
容无缺上下打量她,准备开口,她肚子先叫了。
无奈,容无缺只能招呼她上前吃饭。
卿一笑看着桌上的玉面青葱,施施然地在桌前坐下,眉弯如月,笑道:“容哥哥如此体贴。”
“衣服是谁送来的?”容无缺忽然问,他原本还想自己柜中有一套新衣裳,可以给卿一笑换洗用,没想到有人比他考虑得更细致。
“曲姐姐送的,估计就在不久前,挂在你院子里的桃树上了。”卿一笑点头回答。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了。
屋子里只有三间房,厨房、卧室和书房,加起来就一张床。容无缺把床上被褥转移到地上,打了个地铺,然后抱出新的被套床单在床上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