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些我都不该问问她吗,她是我生的。
父母的要求是,你是我生的,你就应该承担我所有的坏生活。但是,这个世界如此冰冷,你在孩子身上覆盖的并不是她最需要的爱,把他养到足够强大来承受所有的坏,而是加了一层薄薄的轻霜,从有了生命就该走得如履薄冰。
如果有得选,情愿不被你带到这个世上。
为了什么,你不是比我还清楚吗?
你生的不错,当年……
祁老爷子生气的坐回椅子上,欲言又止。最后他没能说出口,气急败坏的大口喝完桌子上的茶水,看着这那张苍白的脸,眼神慢慢的变得温柔起来。
爸,我只是……
祁老爷子举起右手,示意她别再说话。
以后你缺钱直接问我要,这孩子历来花钱都是大手大脚的,她挣的那点还不够她用。他语气温和,凝视着一滴一滴往下掉的盐水。
祁老爷子的记忆像往下滴的盐水,缓缓的堆积着,倒回了二十多年前,那时蓝祁梦才两岁。
田野的田埂上,风吹着绿茵茵的草地,一个几个月岁的小女孩躺在一件大大的衣服上,用几根高枝的绿叶搭成的一个小棚里,玩着玩着,自己睡着了,经过无数个这样的日子。
她就是这样慢慢长大的。
炎炎夏日,正午的阳光刺激着焦灼的地面,发出脆脆的滋滋声,蝉歇于大树中,发出哀鸣的狂叫。田头间忙着手中活的农民,连擦一擦脸上汗水的时间都没有,他们背上那件单薄的汗衣,已被汗水浸湿,粘在后背上,贴得紧紧的。
用肉眼望去,空气中像是燃烧着火焰。微风吹过时,带过的阵阵凉意,农民们直起腰杆,把手杵在锄把上,任意风吹过每一寸肌肤,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田野庄稼散发出的嫩芽的味道,是幸福的味道。
也就是这一年,三岁的蓝祁梦与死神擦肩而过,差一点就没能拽回来。
早晨间的时候,天飘着毛毛细雨,蓝祁梦则像小白兔一样,乖乖的卷缩在二爹爹的怀里,她从小就怕打雷,下大雨刮大风,于是所有人都不在意,她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时间长河,也没有斗转星移,就在蓝祁梦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她的小脸已经煞白,哭声不止。等到连哭都已经没有力气,哭不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她是肚子疼。
小爹爹冒着毛毛雨,赶到田里,气喘吁吁的看着她的父亲,说不出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慌神了。
回到家,已经不知道身上湿哒哒的是毛毛细雨还是汗水。已经哭到窒息的蓝祁梦看到阿公,便伸手要抱抱,苍白的小脸已经没有了一丝丝血色,软绵绵的没有一点精气神。
祁群叫上你妈和我去医院,祁华去你大姐家,祁英看着家。
他来不及换掉身上的脏衣服,还有脚上那一双走路带着嘎吱声的破布鞋,找件衣服包裹着没有哭声的祁梦,往医院的方向奔跑。
他冷静得让周围的人觉得可怕,无从插手,只是在他的支配下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抱着没有哭声的祁梦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不停的碎碎念,不停的叫着祁梦的名字,那个软绵绵的身体在他颠沛的怀里,偶尔睁睁眼,煞白的小脸就像一张没有血色的死皮,泛青的小嘴一开一合的吸着气。
梦,梦,梦,睁开眼,你看阿公有好玩的东西,祁梦半闭的眼睛一开一合,嘴角已经呈现一字,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梦,小梦,睁睁眼,你看,有星星,有月亮,有彩虹……喘着粗气,他已变得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爸,爸,爸,你停下来,梦,梦不呼吸了。祁群跟在他父亲的身旁,眼神没有离开祁梦,手轻轻的扯开盖着祁梦的那个帽子。
爸,梦没呼吸了。声音提高了音贝,带着哭腔的,恐惧的声音终于穿透她父亲的耳膜,他停下脚步,看着快要停止呼吸的祁梦,此刻正翻着白眼。粉嫩的两片小嘴唇已经变得铁青,小眼睛四周也变了颜色。
怎么办,爸,梦没呼吸了。
闭嘴。说着放下怀中的孩子,把大拇指按在她的人中上,使劲的掐。祁群也变得冷静起来,抹干眼泪,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看着一动不动的祁梦,然后忽然说:梦好像醒了。
他麻利起身,抱着呼吸微弱的祁梦,继续一路小跑。
就在把祁梦放在病床上的那一瞬间,他瘫倒跪在了地上,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脚痉挛的抽动着,他使劲的摇了摇头,双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左右晃动的身体顺着视线找了一个位置靠住,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里看不见光亮,有些呆滞。
爸,您在这儿坐一下。祁群走到他身边,凑近他说。他摆摆手,继续靠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眼睛盯着祁梦刚才进去的那扇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那扇门终于打开了,医生把听诊器重新挂回脖子上,把笔别在胸前的口袋里。
张医生,怎么样。他突然就有了精神,箭步般奔到医生面前,露出焦急的表情,眼珠不停的转动,手有些不知所措该往哪里放。
没事了,要是再晚个十分钟,人就没了。
谢谢!谢谢!谢谢!他再三道谢,最后松了一口气,把手放在胸前,如释重负的低下头,抖动的双手握在一起,捏得紧紧的。
不过得注意,这孩子身体情况不是太好,日后免不了往医院的日子。医生提醒着说,然后把手揣在衣兜里,大摇大摆的走了。
这还真的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对了,祁群带你妈吃点东西,估计得天黑才能回去了。他坐在病床前,转头看向祁群。
爸,你吃点什么?
我不饿,你俩去吃。
而事实证明是,买回来的包子,他一口气吃了五个。
你二哥应该是知道我们在哪个医院吧。他伸手理着祁梦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不经意的问着。
爸爸,我们这镇上就一个医院,二哥怎么会不知道。祁群嘟哝着说。
依我看,是二哥请不动大姐一家吧。祁群的话小得像蚂蚁过路的声音,坐在她身旁的母亲用手拍了她,示意她闭嘴,别再往下说。
呀!爸,你看,二哥回来了。话音未落,祁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祁群跑到他的后面,空荡荡的,来的除了他,并没有谁。
二哥,爸让你去请的人呢,怎么自己回来了。祁群意料之中带着调侃的语气,
大姐说,大姐说……祁群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看,
说什么了。
大姐说,什么大事……他们明早再来看梦,祁华犹豫着说出这句话,其实他大姐的原话是:又死不了,明早再去,娇里娇气的。
大姐没留你过夜呀!
啊,没来得及听,话传到,我就想回来看梦怎么样了。或许是真的没有来得及听,又或许是别人忘记说了。
祁梦的阿公,轻轻地捋着祁梦额前的小碎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虽然结果在意料之中,但是他的盼望,最终让人失望。
第二天,祁梦父母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他们手里依然是一斤米面半斤白糖,年年如此,次次如此,这像是一个千年不变的规律。
他们总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祁梦,大家都在为招待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已经身怀六甲的祁举接过祁梦,那张苍白的小脸露出反抗的神情,手不停往回抓,她的母亲毫不在意,依然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直到祁梦感到特别不舒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她才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
祁华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祁梦:大姐,给我抱吧。
蓝宁沉默着,独自陷入寂静的半边灰色里,他终是明白,眼前的这个孩子真的已经不属于他了。许久,他把头附在妻子的耳边说:要不,咱接她回去吧,你看她现在都不要你了,将来更不必说。他想起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一幕,真的寒意直戳心脏,似乎小小的面孔,她曾记得对她冷漠无情的这些脸,她惧怕的表情真是让人无法接受,
心总是颤颤的疼,当时下的决定,似乎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第5章 2——20号病房
大姐,梦就交给你了。祁英说完拉上病房的门,祁群拽着她父亲的手臂走在前头。
爸,你就放心吧,那好歹也是大姐的女儿啊,你有啥不放心的。祁英快步走到与他们并排而行,伸出一只手搀扶着她的父亲,与祁群使了一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