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除了好吧,叶可可还能说什么呢?
她不能做没有良心的摔手掌柜,只享受江明雾的好,而不负担江明雾的人情往来。
好吧,叶可可想,不过是一个拜访……而已。
时间仓促,就约在今晚。
旧历新年之前的时间总是仓促,工厂忙着完成最后的业务,工人们却已经归心似箭;主妇们又要比价,又要采购,还要提前为丰盛的年饭做准备。
忙碌而仓促的时间,构成了旧历新年,忙碌和仓促背后,也是团聚的繁华和热闹。
叶可可没有经历过忙碌而仓促的新年,曾经,这种忙碌是她眼红的。
她的新年是日复一日的蜗居和躲闪,总是害怕超市的人群和欢声笑语。她不曾想有朝一日,她也会成为仓促人群中的一员。
人在南市,没有助手。江明雾不得不自力更生亲自购物。超市里琳琅满目、商场里繁花似锦、连水果店里也是人头攒动。
“买些保健品?还是食物?巧克力?红酒?还是送围巾?阿姨喜欢什么?”
江明雾将叶可可的提议全部否定,她在超市入口的花店买了一大捧鲜花,然后在当红的水果超市买了一大箱子车厘子,仅此而已。
她们打车前往,秦落菲的住宅在城郊的一处别墅区。
的士司机忍不住用眼睛偷瞄这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揣测她们的身份和意图。
说是回家,并不像,尤其是那个稍稍矮一些的女孩子,拘谨得很;说是南市本地人,似乎并不是,她们轻装简行,并无行礼;说是外地来客,外来客都在温泉酒店泡着,谁在过年的时候来南市省亲?
“师傅,看路,别看我们。”江明雾打断的士司机好奇的注视。
的士司机尴尬一笑:“两位小姐哪里来?”
“怎么?我不像本地人?”江明雾今天兴致好,并不同的士司机较真,她随口用南市方言同司机闲扯,“我家住中山路,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南市本地人。”
“哟,住在中山路的,都是有钱人。”的士司机感慨一句,不再过多发问。
车子驶向别墅区,直到目的地,叶可可才发现这里空旷僻静,排场极大,是真正的别墅而不是所谓的联排或者洋房。
的士司机发出啧啧称赞,更是殷勤将满满十斤的车厘子帮忙搬到大门口。大门口早有管家等候。
江明雾伸手握住叶可可的手,她的手心很热,就像她的人一样。
管家接过江明雾手中大捧的鲜花,笑道:“大小姐这么客气做什么?菲菲小姐一早念叨您了……这位想必就是可可小姐,您好,叫我宝阿姨就行了。”
这是在这家做了一辈子的工人,所以称呼秦落菲也沿用旧称谓,不是太太,不是夫人,是小姐。
秦落菲的身影遥遥地出现在二楼,她梳一个高马尾,青春逼人。
“阿姨。”江明雾遥遥喊住秦落菲,秦落菲遥遥地“哼”了一声,都不带抬眼看她的。
“阿姨。”叶可可也跟着江明雾喊了一声,“新年快乐。”
“是可可呀。”秦落菲这才袅袅地走下楼梯,她脸上挂上了笑,又有些老大不乐意,“是我老了吗?怎么才几个月不见我就长辈分了?我不是姐姐了吗?我是老阿姨了吗?”
秦落菲显然是真的失落,她不应该是永远的菲菲姐吗?
“啊,这……”叶可可措手不及。
“菲菲,你是我永远的珍珠。”舒永权走出来献殷勤,“可可初来乍到,你看你把孩子吓的……来,都进来吧,杵在门口做什么?”
“我自己也是一个孩子啊,我还是个宝宝。”舒永权显然马屁没拍在马脚上,秦落菲更加不高兴了,她留给舒永权一个背影。
“再说,舒总不在自己家待着,跑我家来指手画脚来了?我家是您公司呢?”
哟,叶可可这才想起眼前这位秦落菲小姐,是单身贵族。她确实当得起一声“小姐”一声“姐姐”。
“菲菲姐。”叶可可立刻倒戈,不留一丝犹豫,“我那是怕乱了辈分,您怎么可能是阿姨?哪有您这样年轻的阿姨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秦落菲眉开眼笑,拉着叶可可的手便热络起来。
江明雾无奈地撇撇嘴,朝舒永权打了招呼:“姨夫,难为你了。”
“姨夫?谁?你认了个阿姨?”秦落菲显然同江明雾杠上了,她转头怼道,“怎么认的?干阿姨?”又朝楼上喊到,“秦枫,据说你多了个妈?”
舒永权举手投降:“我给你们洗一洗水果吧……”
楼上,秦枫听到声响探出头,却在看到叶可可的瞬间又缩了回去。
空气中留下几句听不清楚的“阿弥陀佛”。
因为人多,空旷的别墅开始鸡飞狗跳。管家宝阿姨笑眯眯地开始忙碌,指挥着厨师先上哪个后上哪个菜肴,而舒永权可能真的家庭地位不高,真的开始洗水果……
客厅摆着功夫茶具,秦落菲请叶可可品茶。
茶味芬芳,是最近流行的水果茶饮,味道好极了。叶可可看这一家子,忽然觉得,哦,原来过年是这样的啊。
第116章 回家去
江明雾去楼上看了外祖母。
大概人类上了年纪的都是一个样子,先是手脚不听指挥,然后是眼睛耳朵不灵光,紧接着是大脑开始消极怠工,仅能够看见她想看见的,记住她想记住的事情。
毫无疑问,江明雾是老太太想要看见和记住的人,叶可可看见老人皱巴巴的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她想,老太太年轻时候一定很美。
连上了年纪都这样优雅美丽,那年轻时候想必不可方物。
叶可可似乎能够穿越时光,穿过五十年的光景,仿佛能够看到若干年后的江明雾。
如果,真的能够看到。
那又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老太太的眸子肉眼可见地亮了一下,她伸手去拉住江明雾:“是雾姐儿吧?今年倒是挺早的?”
老太太步履蹒跚,江明雾伸手搀扶祖母,老太太却将她拉到窗边光亮处,仔细打量她:“怎么?年初一了?老了老了,昨天吃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妈,还没吃年夜饭,今天才二十九。”秦落菲走进来,将窗帘拉开,顿时阳光洒在空旷整洁的房间里面。
整个房间这才公开展示在客人眼前,大而空旷,少数几样是精致古朴的老式红木家具。
我有一所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户;
阳光洒在地板上,也温暖了我的被子……
——开阔、敞亮、温暖。
是叶可可对这间房子、这家人最直观的印象。
叶可可上前同老太太打招呼,半蹲着同老人讲话。
老太太抚摸上叶可可的手背,来回摩挲着:“雾姐儿是你的朋友吗?真是漂亮呀,这皮肤细嫩得,跟我年轻时候是一样的。”
江明雾的手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握住叶可可的另一只手心,还不住搔弄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看上的……自然是不错的。”
叶可可姿势别扭,怒目横了江明雾一眼,江明雾老神在在,就安安稳稳坐在飘窗上,低头凑近叶可可的脖颈讲话。看似专心致志同老太太讲话,实则一心一意骚扰叶可可。
叶可可无奈,她骑虎难下,又不能贸贸然地从老太太手中将手肘抽回来,只得任由江明雾放肆。
能放肆,是因为无所顾忌。
秦落菲走近,给老太太递茶:“母亲,雾姐儿今年逃了家宴,就专程为了给您看看她的小朋友,您看着,可还满意?”
“哦。”老太太点点头,又仔细端详了叶可可,“是个好的,看着面相就好,心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转头又称赞叶可可的名字:“可可,叫着也亲切。我们雾姐儿打小没有朋友,你既然同她好了,就要一直同她好。”
这话说得叶可可背脊发麻,从一次家宴拜访上升为见父母长辈。
还真是猝不及防。
叶可可有些别扭:“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一直的事情?总要……结婚生子,渐行渐远的……”
叶可可敛下眼睑,她想老太太怕是不知道她们的关系,要是知道,指不定还要用怎样的话骂她。
这种关系,本来就是艰难险阻。没有父母长辈能够接受子女的这种关系。这种关系,是不伦,也是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