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百岁(109)

完颜濯叹了口气:“解铃还须系铃人”

朝夕相处千余日,同席共枕,最亲密不过如此,竟求助一个外人。

对于这个弟弟,完颜濯一直颇为头疼,且无奈。斡戈文韬武略,有勇有谋,意气风发少年郎,盛名之下,得失亦为难免。

他失之,乃仁爱。

常年征战,早就看淡生死,唯独汉水之战,那两万将士化作一道剑痕,遗留其心中。

他或许喜欢阿夏,但却当成了宠物。

真救回来,他就知道珍惜了吗?

应当不会吧!

不过经此一事,他大概会生出些慈悯。

完颜濯如是想。

还能做些什么吗?斡戈头疼欲裂的想。

大牢里所有关于此事的人都放出来了,包括纪诚。

在城中置办一处宅院,单独给阿夏。

可这又有何用?

加有迷药成分的熏香,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燃着,隔几个时辰灌下一小碗汤食,和药物。

即便这样,她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零。

她就这样睡着,真不知何时就会烟消玉陨。

弥留之际,她迷迷糊糊看见一影子,素布衣衫,左眼带着眼罩,上面绣着一大一小两颗星星。右眼灿若星辰。

“阿三”

轻轻一声,委屈极了,她张开胳膊要抱抱。他俯下身,两条小细胳膊立即缠的紧紧的,颤了下,阿夏贴上来,小脸在他脸上蹭了蹭,软软糯糯说:“你来接我了?”

“嗯”他点点头,这样回了一声。

而后抱起她,门外已经准备好马车,绣彩背着包袱,抱着香炉,同他们一起钻进车里。

纪诚则在外面赶马车。

“这下好了,咱们这次跑的远远儿的,再也不回来了!”绣彩兴高采烈的说。

大晚上,出了城,大路岔口直奔西去。

很困,眼皮很重很重,每一次眨眼都要费好大力气才能睁开。阿夏始终笑着,很努力让自己清醒着,小手紧紧搂着他。

意识越发模糊,忽然,后面一阵杂乱声,是有人追上来了。

他刚一动,阿夏死死抓着他衣服,她力气能有多大?

可是怕伤着她呀!

绣彩一只手拽着他,一只手去掰开阿夏手指:“阿夏乖乖听话!只来了几个人,他去拦一拦就会赶过来!听话!”

他也说:“等我!”

她能有多大劲?硬是撕下一块布片。

眼瞧着他从后车门跳出去,绣彩两手扳着她肩膀,十分认真的与那双黑瞳对视着:“绣彩什么时候骗过你?之前就与你说啊,他在养伤,养好了,这不是就来了!”

“咱们去涞溪村等他好不好?他来时跟我说,让去那等他。他还说要用八抬大轿迎你过门呢!咱们去那等他!

“你瞧你,这么大事儿从来没与我说过,还是他告诉我的呢!”

涞溪村,东华湖支流下游,她与阿三最初在一起的时光。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

她睁着一双雾光朦胧的大眼,问:“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绣彩信誓旦旦说。

她咬着胳膊,小声哭泣着。

绣彩轻轻拍抚她后背,揉揉眉心,倚靠车壁,长长舒出一口气。

许久,阿夏转头看了眼,然后打开后车门,路旁树木后退飞快,她往下一跃,丝毫未曾犹豫。

骨碌碌滚了好几下,那一小段的石子都被带跑,她现在的身体,连支撑着坐起都费了好半天劲儿。望着来时的方向,一瞬不瞬望着。

大路笔直,远远儿就瞧见她。

本来只是想沿着这条路,远远儿送她一程。

避无可避,斡戈走近,恶声恶气问:“他呢?将你扔下不管了?真是没种!每次都是这样,就会夹着尾巴逃跑!”

不是那样的,阿夏摇摇头,尽力让自己的声音能够清晰些:“放过他们好不好?”

气若悬丝用来形容在适合不过,但他听清了。所以,她这是想自己在这,挡住他这个凶神恶煞。

不远响起马蹄声,斡戈攥紧拳头,喉结滚了下,俯下身,笑得分外痞气:“你以为你是谁?瞧瞧你现在这模样?丑死了!老子早就玩够了,跟块木头似的,满脸晦气!告诉我他在哪,然后就滚,别他娘碍眼!”

阿夏还想问斡戈他去哪了呢,怎么...这......

纪诚一脸防备看着斡戈,下了马车,战战兢兢靠近,拽着阿夏衣服,小心的将她扶起。阿夏哪有力气?晃荡了下,斡戈欲要伸手去扶,纪诚吓得一抖,与阿夏一起跌倒。

鹰眸暗沉下,狠狠瞪着纪诚,咬紧后牙。

“滚!”

只说了这一个字。

纪诚立马起身,扶起阿夏,送进马车里。绣彩还晕乎着,抓着阿夏的手,紧的连指节都微微发白。

发现她不见了,立马掉头找回来。

幸好,幸好!

马车跑起来,斡戈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直到马车变作一黑点,仍未离去。

还有别的法子吗?

有啊!

已然被她厌恶至此,何不妨再阴损缺德些?

可是他舍不得。

黎明将至,灰蓝的天空如同蒙了一层纱雾,眼前朦朦胧胧。

......

完颜濯听闻这件事,怔了一瞬,而后笑出声,抱着怀里熟睡的小崽子掂了掂,拨了下粉嘟嘟的小脸蛋:“小昭儿,等再过不久就能见着爹爹了!”

意料之外,他总算长心了,办了件人事儿。

多熬些时日,大概就能放得下了。

看他养了一院子莺莺燕燕便可知,喜欢,但并不专一。总有一天,某年某日,他腻了,索然无味,自然也会弃了。

让完颜濯没想到的是,他一直未娶妻,身边女人......不,是女孩,小女孩,换了一个又一个。年龄很小,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天真甜美。

气得人想骂脏话,但这脏话还真没办法骂出来,无语且无奈。

时日不久,他做了件更让人窝火的事。

斡戈竟然设计给完颜濯送来一女人,直接送到龙榻上,怡情香,合欢酒,成功让其得了完颜濯宠幸。那女子是族中贵女,动不得,只能赐了封号,放后宫里养着。

而后,完颜濯下旨,斡戈又被革职查办。

这次与以往不同,连带抄家,府里只要是能搬走的东西全给抄去了,充入国库。

瑶姬一边哭嚎,一边藏东西,可官兵来的太快,除了头上簪着的,其余洗劫一空。

人走之后,安静下来,阿朵莉小心翼翼看着斡戈脸色,提议道:“若不然王爷去圣上那认个错?”

“呵呵”斡戈被逗笑,是笑自己,活了二十多年,活得这是什么啊?

没钱了,养不起这么多奴仆和侍卫,还有后院那群女人。

干脆将他们全放了,除了奴籍,还以自由身。众人千恩万谢,除了几个年迈不想走的,养在府里,多这几张嘴倒也不算什么。

阿朵莉觉得实在做梦,想了这么多年的愿望,为此努力,做了那么多该做和不该做的,结果竟然如此得来。突然而至,让人觉得不真实。

当天就带着泽布头也不回的走了。若干年后,贫穷和疾苦,让人不禁回忆起从前,无比后悔。

而瑶姬嘴里说着如何如何舍不得,情深似海,誓与斡戈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没有戳穿她。

毕竟现在她手里应该没剩多少东西。活着挺难的。

瑶姬的聪明,在于懂得察言观色,懂得如何讨好男人,任何时候都能让自己活得好一点。

偌大个府宅安静下来,颇有几分阴森。

白日见过众生众相,夜深无人,他独自走在湖畔,许久没过来,青苔竟都长到岸边这么远了。随意折了根树枝,摘去叶杈,蹲在岸边轻轻一拨,涟漪一圈圈散开,月华正浓,一池旖旎波光粼粼。

湖面上映着他,总感觉旁边应是还有一人,抿嘴轻笑,甜美如蜜糖。

摊开掌心,凝望许久,而后缓缓倾斜

‘噗通’

很轻一声,只溅起几滴水花。

他起身离开。

几个月后,东海边境有倭寇作乱,圣上命他前去平乱。

临行前夜,他又来到湖边,这片儿湖水尚浅,只到膝盖,摸索许久,终于见他展颜一笑,月光下,蓝水盈盈水滴清润。

他嘲笑自己,至于吗?为了一件没能送出去的礼物。

......

篱笆墙,栅栏门,一间小院,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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