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剥夺一个婴儿的生命,小九和你,是一样的,她也应该被好好宠爱着长大,而不是被像个垃圾一样扔进垃圾桶。”
这是简曼第一次跟她提起那段过往。
江有枝停了脚步。
“更何况,你也知道你父母是没有感情的。这些官场上的婚姻,哪个是真的幸福的?你爸爸对你妈妈说过爱她吗?他们根本不算爱。你不要总是以为我才是最十恶不赦的那个,我跟你说,当初我们在一起,是你爸先追的我!”
简曼对上她的眼睛,瞳孔放大,整个人在发抖:“因为你爸妈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说不定你妈妈在外面也乱——”
“啪!”
世界安静了。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透出来,发出刺耳的声音。
简曼用手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她的目光很沉静,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也像夜晚林间升起的迷雾,依然是极其出挑的眉眼,却显出如璞玉雕琢后荧荧泛着冷光的幽寒。
“小枝……”简曼的左脸火辣辣的疼,声音颤抖。
“人呐,少说点废话,不然死得快。”江有枝眉梢带着讥诮,只留下这句话,随即加快步子往楼下走。
走到转角处的时候,她意外地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逆着光线,身量高挺,好像兰庭玉树。
江有枝并没有看他,而是选择继续往前走,声音微冷:“要安慰她就去,我巴掌可收不回来了。”
然而那人并没有往回走,而是留在她身边,俯身淡道:“手还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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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坐在车里,沈岸并没有说话,而是选择把车窗摇上去,播放车里的一张老唱片。
他记得江有枝很喜欢听这首歌,是《Midnight Fantasy》,女歌手维多利亚慵懒的语调在车内回旋。
“its half past twelve and im on my own
已经十二点半了我还独自一个人
putting on some music turn the lights down low
放电音乐调暗灯光
temperature is rising and im in the mood
温度在升高而我渐入佳境
im feeling you what you make me do
感觉到你要我做的”
歌词非常性感露骨,他从前并没有认真去听这首歌,现在听到歌词的意思,也有些愣了一下,想去调下一首歌,动作因为太过慌忙而错乱按下了抬高音量键。
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戏谑的眼神。
像暗夜里的狩猎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瞬间的促狭。
“慌什么?”看起来她的心情被他的窘迫提起了几分,唇角微扬,“继续听啊。”
后面的歌词更加性感,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下光盘旁边的按钮,音乐戛然而止。
二人的对话从这里终止。
车内的气氛实在微妙,就像路过的一盏盏路灯,时而明时而暗,挠得人心痒。
“为什么以前这么喜欢这首歌?”他终于打破沉默,口齿之间咬出的声音清冽好听。
“都说什么心情听什么歌,你觉得呢?”她“咯咯”笑了几声,声音太娇,尾音缱绻,又添了几分媚。
沈岸深吸一口气,车轮“嘎吱”一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汽车停在路边的白线内,垂手的时候,喇叭“嘟嘟”叫了几声,车灯亮了起来。
他们从前在一起一年,这种局面还是第一回 。她把他的心思捏得太死,偏偏他还无力与她斡旋。
“干嘛呀?”江有枝借着路灯的光线,从包里拿出一面镜子和一支口红补妆,好像刚才撩人的并不是她。
她的眼神并没有光,更没有喜欢或挑逗的情绪,只是拿他当一只玩弄在掌心里的蝼蚁。
沈岸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看过来的时候,眉骨下的瞳色如墨般漆黑:“江有枝——”
“我也觉得叫全名更符合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毕竟你是沈爷爷的孙子嘛,是不是,沈三哥?”
她葱茏的手指把镜子合上,唇色更加鲜艳,抬眸的时候里面好像有六月玫瑰似的风情。
摄人心魂。
他喉结上下一滚,把车窗摇下来,左手臂靠着车窗,下颔轻抬。
“……挺能耐。”一声轻叹。
江有枝右手肘撑着车窗,侧过脸去看他:“怎么?”
沈岸并没有回话,而是重新启动汽车引擎。
夜间的风就这样顺着窗口在二人之间拂过,静悄悄的,周围偶尔响起几声鸣笛,不知道是哪个晚归的人在等着回家,家里又有什么人在等着他。
一直到华安府门口,江有枝打开车门,一只细白的玉腿正要迈出去。
“丫头要生了。”他开口。
江有枝点头:“到时候告诉我,我把美元送过去。”
“孩子怎么养?”
“送人吧,我后面工作很忙,没工夫照顾。”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个冷静处理后事的渣男他妈。
沈岸抿了抿唇,声音放低,从喉间发出来,带着白葡萄酒似的醇香,又添了几分蛊惑的意思:“江大小姐,追你需要多大的力气?”
“不多,也就再排个十年的队吧——对了,我这人不念旧,所以已经过去了的感情或人,免谈。”
江有枝说完,走下车,只在路边氤氲的灯光下,留给他一个窈窕纤细的背影。
沈岸靠在车窗上,视线停留在她消失的那一处,眼神微暗。
无论是在边关还是来到军区大院,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在他面前敢这样作为。
她就像山寺外被眷顾的那支桃花。
仗着偏爱。
有恃无恐。
偏偏她并不在乎,像个高高在上的木偶师,在欣赏属于她的玩具。
因为那个曾经会在乎他一举一动的,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远处夜间灯光葳蕤,化成心里隐隐的苦涩。
他曾经那样毫不在意地离去,却不曾想过,原来那个最牵挂最放不下的人,是他。
第37章 江岸37 她啊,胆子不大,脾气挺大(……
江有枝洗漱完, 围着浴巾走进卧室。
美元从鹅毛绒毯下面探出一个脑袋,一双玻璃球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尾巴一摇一摇。
她笑了笑, 向前走了一步, 却兀地腹部一阵绞痛,身体一软,磕在床沿上。
她经痛还是不见好转,喝了多少药都没有用,该疼还是疼,疼起来好像刀子在刮。
美元立刻从床上跳下来, 也不敢去碰她,而是在她周围转来转去,急得“喵喵”叫。
主要是头部受到撞击被磕疼了,江有枝捂着疼痛部位, “嘶”一声,咬着牙齿忍了好久才缓过来。
再抬起头的时候,才看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陆仰歌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碘酒和药水。
“谢谢,放在那儿就好。”她说的是门口那个入墙式的半圆形放置杂物的地方。
陆仰歌点头, 把药品放在那里,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去看她。
刚才他听到江有枝的卧室里有动静,先是紧张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答, 然后他听到几声猫叫,心里一慌,打开门看到江有枝正斜靠在墙上, 一手捂着头一手捂着肚子,很疼的样子。
她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好在没有滑落,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浴巾下窈窕的曲线。
陆仰歌整个脸都红了,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只能到客厅帮她拿药品。
关上门,他听到卧室里传来江有枝的声音:“你的颜料什么的都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收拾收拾就把这些零碎的东西搬到我家那边。”
陆仰歌选的出租屋和他的工作室比较近,靠近市中心,和华安府这边来回需要两个小时。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陆仰歌看了看手表,是晚上九点,一个不上不下的时间。
他苦笑一下,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把颜料装进箱子里,陆仰歌走出别墅的门,却正好看到一个人。
那人当然也看到了他,陆仰歌微微一愣,倒是对方扬了扬嘴角:“你好。”
“你好。”陆仰歌回了一句问候。
刚才好像就是沈岸送江有枝回来的,陆仰歌认得沈岸的车。
江有枝和沈岸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们经历了多少,又有多少感情在,陆仰歌一概不知。但是同样的,陆仰歌和江有枝在柏林的这两年曾经发生过什么,沈岸也并不知道。
或者说,并不完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