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小舅舅的儿子雉儿是吗?”上官铭道。
林旷嗯了一声回答,嘟嘴学着林旭的娃娃腔调道:“雉儿,这是神兵侯府的子铄哥哥。雉儿,叫一声。”
“子铄哥哥。”林旭乖乖地叫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忽地一亮,在林旷怀中扭捏着向侧边探出身去,“爹爹,爹爹……”
林旷向走过来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欠身,“二叔。”
林拾向侄儿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把孩子抱过来。
“舅舅。”上官铭恭敬地向其一揖。
林拾又点了点头,“几时来的?见过你外公了吗?”
“今日刚到,见过外公了。”
林拾道:“难得来一趟,好好陪陪你外公。”说着,转过脸看自己儿子时明显温柔了许多,想抓着他的小手逗弄一下,看到那双粉嫩的手心里嵌了几颗如芝麻大的砂砾,神色一凝,“你们是怎么看顾好小少爷,刚才是不是让他摔跤了?”
“请二爷恕罪。”旁边的乳母和丫头吓得忙双腿一屈跪在地上。
“爹爹,我想吃桂花糖。”
“好,爹爹带你去吃桂花糖。”林拾一面对儿子柔声细语,一转脸又对跪在地上的丫头婆子冷声道,“都起来吧!”
望着那对父子渐行渐远的背影,上官铭叹道:“原来小舅舅也有慈祥温柔的时候。”
“中年了才得一子,能不捧在手心吗?” 林旷道。全鲲鹏堡上下皆知这孩子来的有多不容易。林拾弱冠娶妻,妻子却多年无所出,后又纳妾三人,亦无所出,与此同时,林旷父亲英年早逝,上官铭母亲也去的早,久而久之,林盛威因杀戮过重而损了阴鸷祸及子孙的传言甚嚣尘上。直到五年前,林拾在一趟远途中救下一女子并带回鲲鹏堡,后经其妻同意,收那女子为妾,生下这一小儿,才使得一切流言风语止住。
“是不是有了亲儿子,就不疼你这个侄儿了?”上官铭笑道,“方才我看舅舅对你也是冷冷的。”
林旷道:“这和儿子侄儿没有关系。”
第73章 龙藏虎口(6)
上好的蚕丝帕,可惜沾了斑斑血迹,血色凝涸,已变成了乌褐色,将那角上的一支梨花染成了红梅。
“留著伴梨花。”海月手捧帕子,默默念道上面绣的文字,心想若不是有这句诗,她还真认不出上面绣的是梨花。这帕子绣工拙劣,针脚疏密不一,一列五个字绣得歪歪扭扭,有大有小。
这帕子是顾随安临死前从黑衣人身上偷来的,可海月翻来覆去端详数遍,再怎么看也仅仅是块绣帕,并不能证明黑衣人的身份,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无论如何,现在能断定的是,黑衣人与鲲鹏堡有关系。
海月收起绣帕,也不管上面的血迹,直接塞到一个荷包里。
在鲲鹏堡的第一夜,虽是心事重重,深感危机四伏,但赶了一天的路,又经历顾随安的死,海月实在身困体乏,躺下没过片刻便入了梦乡。
第二日,海月一早起来,推开房门,恰见上官铭站在门外,“侯爷,早。”
“姑娘,早。”上官铭道,“昨夜睡得可还安好?”
海月微微点了点头,“侯爷一早等在此处,可是有事?”
上官铭略一沉吟,道:“想带姑娘逛逛这鲲鹏堡。”
说起来他虽是林堡主的外孙,其实也是客,竟然要带他逛鲲鹏堡?海月一怔,“侯爷这是要给我当向导?听闻侯爷久不来鲲鹏堡,这里的路可还都认得?”
上官铭一笑,“鲲鹏堡说大也不大,给姑娘当个向导还是可以的。”说完,将手一让,请海月并行。
两人走了几步,上官铭又道:“鲲鹏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姑娘该认得的路还得认得。”
海月道:“侯爷似乎话中有意。”
上官铭道:“杜叔鹭叔他们总说神兵侯府规矩太多,鲲鹏堡一群草莽,不用讲什么规矩。可是,我神兵侯府的规矩再多,是约束府内之人,鲲鹏堡再没规矩,也是对堡内之人而言。”
“子铄,海月姑娘!”林旷大笑而来,他昨夜睡得好,起来神清气爽,走路虎虎生风,“两位起得可真早。”
上官铭道:“你来了正好,带我们两个走走。”
“我这不是一早过来准备尽自己的地主之谊嘛?” 林旷道,说着,便准备带他们先去不醉不归堂和岂曰无衣楼。
“公子!”有个小仆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公子可有见着鹭爷?”
林旷道:“没见到,是祖父找鹭川叔去?”
“是。”小仆道,“公子既未见着,那我到别处去寻寻。”
等那小仆跑远,海月忍不住疑惑道:“路川——叔?”昨日她见到的路川分明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辈分竟比林旷和上官铭都要高。
林旷见海月脸色,心知她理解错了,解释道:“此鹭川非彼路川。一个是一行白鹭之‘鹭’,一个是山回路转之‘路’。”
“公子这是在叫我的名字吗?”路川闪身从一棵三人合抱的银杏树后出来。
林旷笑道:“海月姑娘方才纳闷,我为何要叫你路川叔叔。”
“又是一个听错名的,都怪我那老爹,非要给我取一个和鹭川叔同音的名字。” 路川唉声一叹,“这辈子,我都成不了陌上流光。”
林旷与上官铭听了相视一笑。路川这名字确实是他父亲路周流有意取的。
鹭川和杜沿江都以刀法见长,江湖人送他二人“陌上流光”和“雾里横刀”之号,被合称为鲲鹏双刃。
路周流是在两人之后入的鲲鹏堡,因与鹭川练得刀法相近,便与其约定比武,只是连比三场皆是输。路周流坦诚是自己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但却在回到家后,给自己刚满月的儿子取名为川。
路周流满心期待自己的儿子将来能继承路家刀法,扬名江湖,只是天不遂人愿,他在路川六岁时死于墨三狼之手,后来路川母亲也在不久后病故。林盛威见路川年幼丧父丧母,便将其带到身边教养,他深知路周流生前所愿,特意让鹭川教路川武功,没想到路川对武功全无兴趣,反而喜欢读书写字。林盛威感慨路家刀法从此失传,但还是让路川拜了梁凤灵为师。
自林旷接掌不醉不归堂后,路川就跟在他身边帮忙料理堂务。
“你这是要去哪儿?”林旷问路川。
这一问,路川的笑容立即没了,沉着脸道:“我正要找公子呢!不醉不归堂有客人来。”
“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林旷道,“这人来错时间了。”
路川道:“来的人是南阳百里家的百里聪。”
百里聪去年四月就来过不醉不归堂,当时林旷还与他相谈甚欢,对他使出的家传绝学“一定乾坤”枪更是印象深刻。
林旷道:“既是他,那我就去见见。”
路川道:“公子小心,百里公子此次前来,脸色不善。”
不醉不归堂内,百里聪轻蔑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三个手下败将,横剑环指屋里的一圈人,喝声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快叫林旷出来!”
“若我们全都上,恐怕百里公子也占不到便宜。”其中一人道。
百里聪冷声一笑,“那你们可以试试。”
“百里兄,我不醉不归堂有何得罪之处,我给你赔不是,何必如此杀气腾腾的?”林旷从后堂步出,快速地瞥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茶盏和那三个鼻青脸肿的手下,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路川站在林旷身侧,指着屋里的一干人等大声道:“公子来了,都别杵在这里!”
于是,满屋子的人只留下几个侍候的人,其他的全部退了出去。
上官铭和海月留在了堂后,隔着帘子远观。
“明达,今日便让我看看你的威风。”上官铭心中暗道,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能勉强看到林旷的一个侧影,却能清楚地看清楚百里聪。此人器宇轩昂,手持一柄长剑,孤身站在偌大的不醉不归堂中央,傲然自若。
南阳百里家和神兵侯府渊源颇深,武林祠内有一副画像就是百里家先祖的。上官铭十五岁时曾到洛阳,与年少时的百里聪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两个世家少年郎在武林祠的大门口擦肩而过,匆匆一瞥,并没有给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而后也一直未曾再见面。
百里聪的父母是江湖上有名的侠侣,他成年后也紧随父母的脚步,在江湖上渐渐闯出了自己的名堂,颇有侠名。百里家虽是已枪法扬名,百里聪平日惯用的却是一把长剑,名曰“信陵”,不知是他有意不沾家家族光芒,还是真的剑法比枪法更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