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穿一身短打的樵夫背着满满一捆的木柴穿过好望口,经过林旷等人的马队时,也没作停留,一直埋头走路,脚下的芒鞋簇新,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为沉稳,只是与海月相互擦过时,略微地抬头看了一眼。
上官铭与林旷并骑而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有些人会近乡情怯,可这明明不是自己的故乡,是外祖父的家,上官铭却忽然莫名的心中一空,脑子迟钝了一下,更奇怪的是,这感觉仿佛只短短地出现了一瞬,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明达,你刚才说什么?我一不留神漏听了一句。”上官铭道。
林旷一笑,“亏你刚才听得不认真,其实我说着说着也忽然忘了词。”
“停!”身后有人蓦地一声高喊,众人一看,是杜沿江。
林旷道:“杜叔,怎么了?”
杜沿江脸色阴沉地说道:“不对劲。”
林旷道:“什么不对劲。”
杜沿江道:“是不是刚才所有人都感觉到心跳漏了半拍?”
这么一说,果真人人都有这种感觉。
“不好!”林旷头一个反应过来,“快检查一下马车!”
杜沿江二话不说,一个飞身到了其中一辆马车上,撩开车帘往里面查看,“东西不见了!”
上官铭道:“是刚才那个樵夫!”回首望向山路的另一端,哪还有樵夫的身影。他们错身才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这人就已经脚步飞快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范围内。
杜沿江纵身飞回马背,拽住缰绳一提,将马调转了个头,“快追!我们刚才肯定是中了一眼醉魂的毒。”这种毒不会对身体产生多大的影响,甚至连普通的迷香都不如,只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有刹那的失神,江湖上只神偷一门会不时地运用此毒。若是用在一两人身上,嫌少有被发现的,但这次顾随安一次同时用在十几人身上,十几人同一时间失神,这才叫杜沿江有所察觉。
一时之间,距离好望口只有十几丈之遥的狭窄山口,马蹄杂沓,尘土飞扬。林旷喊了一声道:“子铄,你和海月姑娘先去鲲鹏堡!”
上官铭道:“我和你一起去追人。”
“追人的事由我和杜叔就可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捉拿小贼的事得听我的。” 林旷向上官铭意有所指地一笑,“子铄,看顾好马车。”
上官铭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又见林旷眼中波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各种奥秘,“好,我知道了。”
林旷带人离开后,上官铭纵马在山道上踅了个圈,发现海月一脸茫然,于是驱马来到她身旁,“姑娘,我们先走,另外一边交给明达他们。”
海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昨天被偷的不是寒霜剑?”见上官铭无言地点了点头后,又道,“你们料定了顾随安还会偷剑,所以故意设局引他上钩?”
上官铭暗自感叹自己也一样,今日着实是身在局中而不知。昨夜之事,他尚且知晓被偷的不是寒霜剑,故意陪着林旷演了一出戏,不想顾随安会对寒霜剑如此执着,一次不成再来一次,也没有想到林旷预先留了一手。若不是林旷方才有意透露,他也差点以为寒霜剑真的被偷了,“设局不假,但也是他自己走入这局的,而且若不是杜叔明察秋毫,发觉我们一行人全部中了他的一眼醉魂,我们险些又被骗了过去。”忽见海月皓腕一动,似是要提缰掉头,去追赶明达他们,忙伸手按住她手臂道,“姑娘别去!”
海月挣脱臂上桎梏,“不,我要去。”说完,头也不回地策马狂奔了去。上官铭一咬牙,“王檀,你带人护送两辆马车去鲲鹏堡,不得有误。”
“侯爷……”王檀不放心主人,略有迟疑,后又立即选择了服从,“是。”
“杜叔,有发现什么吗?”林旷望见杜沿江在前面一处停了下来,大声喊道,未及杜沿江回答,一队人马转瞬间已赶到了杜沿江身后,一个个地全部急急勒住缰绳停住。
杜沿江手持马鞭,指了指地上的木柴,“那小子把身上的木柴全部丢了在这里。”
“这些木柴本来就是他的障眼法,一摆脱我们注意,他就急忙丢了,一身轻装跑起来也快。”林旷道,“杜叔,我们不宜在此停留,得赶快接着追。”
杜沿江冷笑道:“那小子聪明得紧,知道我们会追上来,在这个岔口丢下木柴。”
望着一左一右一宽一窄的两条山路,林旷当下便决定兵分两路。这次他们要捉拿的不过是一个小贼,武功不高,顶多轻功好一点,即使分成两路人马,只要其中一队追上人,定能捕获。
“杜叔,你带几人走大路,我带剩下的走小路。”林旷话音甫落,只见杜沿江点了点头,扬鞭一记打在马屁股上,□□骏马长啸一声,惊得撒开四蹄,拔足狂奔,跟他一起的那几人也急忙策马追上。
正当林旷准备走右侧那条小路时,听到背后有人叫喊,转过头见海月和上官铭一前一后地追了上来,“子铄,海月姑娘,你们两位来干什么?不是让你们先去鲲鹏堡吗?”说话时,他向上官铭瞪了一眼。
上官铭正面接住兄长的眼神,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鲁莽,“我们不放心你。”
狡辩!林旷心中暗骂,却见海月双眼微垂,若有所思,又听上官铭叫了一声道:“姑娘?”
海月道:“前面有打斗声。”
上官铭早已知道海月听觉异于常人,问道:“姑娘可听出那条山路上有打斗?”
海月往右边的小路一指,“在这边。”
林旷特意倾耳听了一会儿,除了风声和他们这几人的说话声,什么也没听到,且山路盘旋迂回,三步一景,不往前什么也看不到。林旷暗道:“这姑娘难道是有顺风耳?”未等再多想,就见上官铭和海月两人已踏上了那条小路。
事发之地距离方才的岔路口不过半里,被人踏出来的泥路窄得只够两人并肩,若是骑马,也只得单骑而行。眼下深秋时节,草木枯败,窄路两旁那些盛夏里没过人膝盖的三楞草狗尾草这会儿都被秋风吹得折断了腰,衰成了一片,露出山坡本来的面目。
顾随安虽从未见过真的寒霜剑,但昨天偷盗来的那把剑,他一看便知是假的,锋刃上甚至还有三两细小缺口。当夜他就决定再冒险一次,没想到这一次有惊无险,竟能一举拿到宝剑,天知道他经过鲲鹏堡一行人时紧张得快要跳出心来,一甩掉鲲鹏堡的那些人,他就迫不及待地丢了背上的木柴,拔出宝剑查验是否是真品。剑身甫出鞘,清寒的剑光就晃花了他的眼,大喜过望之余,忙不迭地拔足逃离虎口。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头一关已过,前头还有一关。
“请阁下把剑留下。”黑衣蒙面的人抱着一把刀站在风中,平静地对顾随安说道,“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顾随安握着手中略微沉甸的剑,冷笑一声,“如果我说不呢?”
黑衣人道:“那你只能把命留下了。”说完,拔刀出鞘,汹涌的杀气也随着刀从鞘中喷涌而出。
顾随安冷不防地后退两步,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后退的腿脚复又往前一迈。
黑衣人又道:“我再说一遍,阁下只要愿意把寒霜剑放下,便可以安全离开。”
“原来你也是冲着寒霜剑来的。” 顾随安固执己见,不肯退让,“剑既然在我手,岂可给你?”
黑衣人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区区一个毛贼,寒霜剑岂是你该得的?”话音甫落,足下一蹬,人已携刀乘风至顾随安跟前。
就是这个时候!顾随安屏息凝神,再一次施展他的一眼醉魂。生死关头,夺得一分就是一分,剩下的就是闷头狂跑。其他功夫不行,幸好逃命的轻功他是用了心跟师父学的。
“想跑?”黑衣人不知何时已到了顾随安的前方。
顾随安哑然,目瞪口呆地往后退却。
“一眼醉魂是吧?”黑衣人冷笑,“可惜你用错了人。”刀柄上的银铃在风中摇曳一响,杀机又至,这一次,顾随安避无可避,亲眼目睹自己胸口被一刀穿破,一刀拔出,他傻傻地看着自己胸口的窟窿血如泉涌,人不自觉地往后倒了下去,和身后的一棵大树砰的一声撞在了一块儿。
黑衣人站在他跟前,将带血的刀刃回鞘,上前一把夺过顾随安手里的剑。同顾随安一样,拿到剑后便立刻拔出检验,可是那道晃到顾随安双目的剑芒却让黑衣人眉目一蹙,半晌,道:“你这条命真是可惜了。”说着,将“寒霜剑”丢回给顾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