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场面已经失控,我若不想法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明日我就是众矢之的。以我对逯老师的了解,他是逼也得逼他孙子认错。逯老师被突如其来得三哭惊住了。
乘胜追击,我站起身一边抹眼泪,一边跺脚喊着“爷爷是坏爷爷,我要回家告妈妈。”然后头也不回得向家的方向跑去,留下亭内惊恐的一大几小。一边跑还一边哭说着“告妈妈,告妈妈。”
跑进院子,母亲正在洗菜。我这一溜烟不得停歇地边跑边喊。嗓子开始冒火,跑到母亲身边蹲下,伸手捧了一捧洗菜水就要喝,母亲眼疾手快忙将我的手打落。“洗菜水脏。”同时母亲也看出我刚刚哭过,连忙起身仔细检查我是否受伤。
“奈奈,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母亲没找到受伤的地方,焦急得问我,我笑嘻嘻神秘地贴近她的耳朵告诉她:“逯老师训孙子,可吓人了。”
“哦,是吗?那吓人咱明天就不出去玩了。”知道我不是受伤也不是被人欺负,母亲脸上凝重忧心的表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紧张过后疲惫的舒缓,用着略带有哄骗三岁小孩的语气开导我。
“不行,明天还要去听逯老师的故事,逯老师的故事可好听了,咱们洗菜,我给你讲。”我按下母亲,一边洗菜,一边献宝似的给母亲讲故事,逗得母亲哈哈大笑。当然我讲的故事,并不是什么姐妹情深共赴黄泉。
晚饭后,太阳西沉,我躺在院中藤椅上。回看今天发生的事情,逯彧龙那个小胖墩终究没有向我道歉,不过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就像逯老师说的他和他爹一个样。没错逯彧龙和他的父亲逯明旭很像,对我都欠着一个正式的道歉。
虽说孩子童言无忌,觉得好玩,便跟大人一起叫我向疯子,对于向疯子这个称呼这般深入人心,我倒是喜闻乐见的。毕竟也是对我演技的肯定与认可。孩子不懂我不怪,看热闹的大人我也不怪。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不得不恨。
回忆的帘幔被慢慢拉起,当年我和逯明旭还是十几岁少年的时候,小小年纪他便对我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不过并不是大家想得那种。
已是怀春少女的我,时常独自一人来到有山有水有美景的村边河岸孤芳自怜,那日正碰上逯明旭,他将一串烤肠递给我,还说喜欢我,要向我求爱。这是原话,词用俗不可耐,我委实不喜。
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面包没有,鲜花也没有,就一根烤香肠。我接过他的烤肠,顺手将之丢进河水里,很快那根烤肠就随着上游水库开闸泄洪漂得老远,而我也同香肠一般漂得老远。
直至几个月后,四下无人之时,这个曾说过喜欢我,要向我求爱的男孩,却跪在我面前涕泗滂沱,求我不要将他推我下河的事情告诉他爸爸,也不要报警抓他,他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于是乎我才知道让我差点离开这个美丽人世的不是意外落水,而是求爱不成被我扔烤肠激怒的逯明旭,当然在他对我阐述犯罪心理的时候,我脑袋中并没有任何印象,因为脑部受伤我忘记了一些东西。
然而在我一年前偶然间又重拾那段记忆时,才发现更加严峻的问题,那段空白的记忆,不是因为脑部受伤,而是被人拿走藏了起来。
这一年来我时常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去过河岸边,如果那天我没有和逯明旭碰面,再或者如果那天我没有傲娇的扔了逯明旭的自尊,或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可是人生哪有如果?
我的人生已经被改写,而改写我人生的岂只他逯明旭一人。不过他们终将是过眼烟云。
回忆不禁让人唏嘘,不光是独自哀叹的人生,还有就是逯老师为人刚正,一辈子教书育人没有出过差错,可他子孙不及他半分。
第5章 木架下鬼影
回忆悄悄带走时间,入夜,秋风裹着凉意打着旋儿散落在院中,院墙边海棠果树上几枚枯黄的叶子,极不情愿从枝丫上挣扎着扭捏得走向大地的怀抱。树上仅有的几颗海棠果也不甘寂寞,树的不挽留,让它们愈加放纵自我。
不知道哪颗正好砸中树下的野猫,一声沙哑的“喵”叫,是在控诉好梦被惊扰。
仔细听不知谁家的母猫早早进入发情期,那声嘶力竭的鬼哭狼嚎像是妇人埋怨晚归的丈夫。树下野猫舒展身子,抖擞精神,轻松越上墙头,姿态优雅步态沉稳踏过荆棘,奔赴与母猫共筑的爱巢。
这是我一天当中最为平静安逸的时候,我也喜欢这个时候院中的宁静。或许我是真的有疯病,白日里我尽做些荒唐举动,不断提醒周遭和自己,我是个疯子。夜里我却肆意贪婪想要留住夜晚,黑天白日交替的转换,日复一日,不知哪天累了,乏了,我还能否独善其身。
这么想着我慵懒得晃动着藤椅窥探着院外的世界,前院狼狗因为猫的骚动开始狂叫;隔壁大爷老慢支哮鸣音不断,不住往痰盂里咯痰。
今年雨水充足玉米谷稻长势不错,大娘们心里算计着富裕的收成,过年可以给孩子们多点压岁钱;大爷们合计着明天上地多掰些晚秋玉米去集市买钱,晚上可以多个下酒菜。
新婚燕尔躲进被窝,说着只有他们才能听得懂的体己话,耳鬓厮磨浓情蜜意。满满一碗狗粮我实在难以下咽魂飞归来,院落中不知是身体在晃还是藤椅再晃。伫立在藤椅边遥望汉河九天,烟波浩渺,难得的独处时光,让我又想起了谁的诗情画意:
午后轻风染眉妆,
月光美酒一席晾。
孤灯秋蝉鸣树旁,
寥落星河心未漾。
院中又是一阵不正经的妖风吹过,没有猫的震慑,被月光拉长的树影开始在地面上张牙舞爪,匍匐着向我靠近。
地面上墙缝里不断有粘稠液体一股股冒出,汇集成一个个身残智不坚的怪影,鹅行鸭步朝着藤椅走来。葡萄架下,一只只苍劲有力的鬼手重重压在我身上,一只手死死扼住我的喉头,我却懒得挣脱。
一片云缓缓遮住月光,黑暗带着刺骨寒意伺机而动,悄无声息向我奔涌,鼻息开始泛白,随即很快睫毛上也结了一层霜。
“吱呀”一声,身后房门被打开,柔和的光亮向我靠近,爪牙与黑暗好似顽皮小兽一般,开始四处躲藏。
“奈奈,天凉要不要回屋去?”是母亲的声音,我睁开朦胧睡眼,繁霜染鬓的母亲一手提着小夜灯,一手拿着不大不小的羊毛毯,正弯腰一脸关切。
还想再呆一会,微笑对着母亲摇摇头,拒绝母亲。
“那好,那就再呆一会,别睡着了,入秋夜凉容易感冒。”母亲将手中羊毛毯披在我身上,不住得嘱托,随后是起身落寞离开,只留下小夜灯陪我。
我不自主的颤栗,缩缩身子试图借助毛毯上母亲的体温驱赶身上的那股寒意。摇椅发出“吱呀”“吱呀”得声响,借着小夜灯微弱的光亮,那葡萄架下的鬼影出现,那也是我发疯的另一个源头。
无数个静谧的夜晚,鬼影明知道那些花招吓吓三岁小孩还成,在我这都是徒劳,可她却乐此不疲。要不就站在架下顶着那张熟悉又令人而生厌的面孔静静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她制作的艺术品。每每想起那双恶毒的赤目,我便会记着我那挥之不去的过往。内心好不容易积攒地平静像泄洪一般。
鬼影慢慢向我靠近,我瞧出她的意图,手舞足蹈抽搐着从藤椅上翻滚下来,口齿不清得大喊着“鬼,鬼呀,鬼呀。”叫喊声让父母从屋内飞奔而出,父亲拿着高亮度手电冲到我面,冲着我指的方向照射嘴里不断说“奈奈,没有鬼。你看,没有鬼,别怕。”我在母亲怀里口眼歪斜不断抽搐扭动着身体,直到架下鬼影消失。
待我平静下来,父母小心将我带回屋内。没过多长时间,父亲的手机响起,拿起接听,我听得出来电话那头居然是逯明旭,他给父亲打电话一是询问我的情况,二是就为了今天他儿子逯彧龙没礼貌叫我向疯子道歉,还算他有良心。父亲这头脸色一直不太好,可是嘴上说没事没事。有我这个疯女儿只怕比有个熊孩子还要糟心。
深夜父母将我安顿好,也便睡去。躺在床上逯老师故事中红衣青面赤目獠牙的形象正与那架下鬼影在我脑中重合。没错红衣没有死,而她刚刚就站在架下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