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梦却没能凑近她。
他在高维世界待过太久，不知道怎么处理人际，没能自然而然地，和她认识。
更无解的是，只要他一接近苏柯，她就能迅速意识到古怪。
就好像是两块互相吸引的磁铁，哪怕隔了老远，苏柯也能第一时间触及到法则，随即而来的，又是死亡。
死过太多次，沈南梦对待死亡，逐渐变得麻木。
他没能接近她，日渐膨胀的，只有欲望。
直到她成年，事情突然好转起来。
她自我的世界观已经形成，很难会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自我怀疑。
沈南梦只敢通过她的哥哥，一点点接触她。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终于触碰到她，触碰到他注定的伴侣。
他以为这样，就是一生。
第20章 不断
沈南梦看过他和她的亲密。
沈南梦拿不准人和人的距离。
除开执行者抹杀之外，他亦害怕她普通的死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死亡是一件，很痛很痛的事。
低维世界的生命太过脆弱，甚至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伤口感染就离开。
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突发疾病，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
那个他所看见的世界里，他对她极其纵容，她的身体也很糟糕，住过好几次医院。
来自于执行者的抹杀，他尚能代替，可是低维世界的自然死亡，他没有任何办法。
沈南梦知道，她不开心了。
他也很想让自己放松一点，没那么可怕，她还好好在这里。
他又梦到那一幕。
梦到他在路上，漫无目地走着，她从公路那一头走过来，被那辆大车撞飞。
她失去呼吸。
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条长椅上。
她昨晚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他又死了一次，大概因此，又梦到这件事。
不远处的女孩正拿着血检报告，不安地走过来。
“还是该您去取的，我不该和您抢。”
您？
沈南梦接过报告。
各种偏高的数值，刺得他眼睛疼。
他真的，很累，很累。
他只能开口说：“为什么不听话……”
苏柯捂住他的嘴，嚷道：“我真的没怎么熬夜，也没怎么喝奶茶了！”
没过几天，他就知道，她又撒谎。
苏柯的哥哥坐在位置上，一边烤着肉，一边抱怨。
“你们不知道我那老妹儿，最近晚上总遛我这来玩电脑，我都多久没碰刀塔了！”
她哥哥说要，一口吃完生菜包着的烤肉，嘴里不清不楚，继续抱怨。
“还用我的钱点外卖，我的零花钱，嗝，要被她败光了。”
他连忙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
沈南梦往她家里跑，终于看到她趴在小小的花台上，眯着眼，享受着皎皎月光。
“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要熬夜……”
“我说过不许骗我，你太任性了。”
她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根本救不了她。
高维意识体沈南梦第一次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存在怪力乱神。
一定有什么，把她缠住了。
她的身体很冷，比他原本就低一些的温度，更冷。
像死了一样。
沈南梦意识到不对，慌张地转身离开，来不及安慰她些什么。
他急匆匆地缩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寂静地等待着，果然，下一瞬，脑海里传来钻木般的痛。
他再次死亡。
这一次死亡，他顺道做了个梦。
他从来没有在“死亡”后，还拥有意识。
这个梦很古怪。
天空的比例很奇怪，像被装进一个老旧的电视机里，空中有奇奇怪怪的线条，撕扯着。
他伸手去碰，想要改变这片天空的比例。
他成功了。
下一秒，奇怪的线条不断组合到一起。
沈南梦看见——
“全世界都是，不断死亡的你。”
第21章 开始，也是结束。
他变本加厉。
只有她一直在他眼前，她才不会像他一样，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终于有一天，无法忍耐的苏柯，提出分手。
沈南梦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也不错。
想要她不死在他前面，还有一个方法，是他先死掉。
他太累了。
他站在某个屋顶上，看见天空边界的那条线。
一边是白昼，一边是黑夜。
从这上面跳下去，他是否能得到解脱。
大概，他是亘古以来，第一个自尽的意识体。
他不知道，自己真正死亡过后，会是怎样？
沈南梦从高处坠落，可惜的是，他没能死掉。
踏出空的第一步，他后悔了。
苏柯还存在。
他不能让她不开心。
如果他死了，没有人能保护她。
等待她的，只有抹杀。
他还没有像那个世界里的苏柯和沈南梦一样，一起去看星星，吃在一起，住在一起。
他居然还没有那个救不了苏柯的窝囊废沈南梦做得好，至少和他一起的时候，苏柯很开心。
他睁开眼，此时已是白昼。
她应该还没有知道自己的死亡，他想着，挣扎着起身，想要去找她。
下一瞬，他又进入黑暗之中。
明明没有意识，但他却知道，已经过去了很久。
或许意识体并没有死亡的状态，感受到“没有意识”，本身也是一种意识。
可是他碰不到她。
他们好像再次隔离了维度。
苏柯持续地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他也只能持续地处于“死亡”。
大半年过去，他才重新，活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只要能保护她，他什么都愿意做。
苏柯越来做意识到虚幻，甚至脱离了法则，坠落到了别的平行时空。
如果回到高维世界，他能很快找到她，但他势必会因为私自来到低维世界，违反法则得到惩罚，不能回来。
平行时空无数，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她。
他看到了无数的苏柯。
和楚忧在一起的苏柯，平安健康的苏柯，18岁就谈恋爱的苏柯，乖张的苏柯，乐观的苏柯。
却都不是，他的苏柯。
他知道那不是苏柯，可是他真的好累好累。
找了很久，也找不到。
奇奇怪怪的苏柯，和奇奇怪怪的人类在一起。
终于，他找到她。
他很幸运，找到她，又很不幸，再次弄丢她。
好在这一次，他一眼就看到她。
看到她的同时，他也看到了他。
那一个，和苏柯在一起，很幸福，很快乐，最后看着苏柯被抹杀的沈南梦。
他面对他，抓过苏柯，像第一次那样，带走她。
沈南梦终于意识到。
这个世界的沈南梦，的确不是他。
确切地说，的确不是，现在的他。
未来有一日，他也会回到这里，亲眼看着苏柯被抹杀。
这里，是意识体苏柯的开始。
也是意识体沈南梦的结束。
***
被抹杀，通常来说，就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换句话说，苏柯从来没有被抹杀过，她的确是出了意外，从马路的另一端，急匆匆去看另一端的沈南梦。
沈南梦看见她，他从马路的这头，跑向她。
然后，被撞飞。
他当然不会死，但是苏柯必须死。
她太危险，继续留在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被其他执行者发现。
能骗到沈南梦的，只有他自己。
他丢回给过去的他，一本虚假的“书”。
这个世界里的大多数，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他来到这个世界，想要苏柯开心，对她百般纵容。
然后虚构了一副，苏柯诡异地被撞飞，死去的画面。
让过去的他意识到，苏柯会被抹杀，然后来到这个世界，带走她。
苏柯属于过去的他。
过去的时候他没想过，为什么被抹杀的苏柯，还能被带走。
因为他没能看见自己第一次带走苏柯时，未来的他正站在她的墓前。
高维世界的，曾经的他，对于时空轴的理解尚不完全，以为自己带走的，是还没被抹杀的她。
可只要被抹杀成为既定事实，怎么可能更改。
他带走她了。
不止一次。
这不会是她唯一一次次坠落到这个世界，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她最喜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