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帼+番外(76)

作者:衣无瑾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是血亲,我懂的。”穆以安拍了拍她的手背。

戚含章还是有些情绪低落、闷闷不乐的。

穆以安刚想说些什么笑话给她听、让她高兴起来,嘴巴才刚刚张开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李德公公吼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尖利得刺破了她俩的耳膜——

“殿下——大长公主殿下——”

“穆小姐——穆小姐——”

“陛下急召——陛下急召——”

“回风谷八百里加急——!”

延和三十七年十一月末,祁京城内开始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无数翻飞的白色精灵从银灰色的天空中缓缓降临人世之间,亲吻着光秃秃的树干,亲吻着湿滑的大地,亲吻着离别之人寒冷的心灵。

回风谷的雪下得更大、更猛烈,鬼风谷内呼啸的寒风拉扯着心惊胆战与血肉模糊,像是一个一个被困在牢笼中无法逃出的饿鬼,撕咬着每一片血红的温度。

十一月廿二,回风谷军营传来八百里加急,快马从北到南奔驰千里,送了一封字迹潦草凌乱的书信回京,轰动全城!延和帝当日傍晚急召百官进宫,夕阳灿如残血,映衬着朱雀大街青石板街道上面无数的车辙痕迹。

福熙大长公主站在百官队列的最前方,凝神听完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脸色煞白。

不止她一人,百官惊恐,一片死寂。

穆国公与十五万大军被困于鬼风谷已有整整三日!

没有人知道北燕三十万大军是如何突然改道围困住了整个鬼风谷。穆国公率军抵达鬼风谷中原本计划好的偷袭地点之时,迎面就直接撞上了北燕三十万大军。

宗泽站在鬼风谷的山巅之上,一双眼睛阴森恐怖,充斥着血丝,紧盯着穆国公。他笑了起来,露出了森白的牙齿,仿佛下一刻就能将穆国公生吞活剥了!

李广二手上紧握着刀戟,警惕地观察着宗泽,心里面不停地打鼓:“国公……”

穆瀚紧皱着眉头,心下也是翻滚不停、久久不能平息,他的手缓缓收紧了缰绳,沉痛地道:“还是……被人传出去了吗?!”

宗泽抬高声音:“老不死!没想到……本帅会出现在这儿吧!啊!哈哈哈哈哈!”他仰天长啸,声音刺耳尖利,“穆瀚!你当年杀我父亲,坏我半生!此番,本帅就是来找你寻仇!”他一挥手上长剑,满脸嗜血。

穆瀚大吼:“谁?!小屁孩儿毛都没长齐!敢在这儿叫嚣,也不看看自己奶断了没!”

宗泽见他完全没有惊恐的意思,顿时怒火丛生,身旁之人拦他又拦,不停地在他耳边小声道:“少帅!少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宗泽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放下了现在就将穆国公乱箭射死的冲动,冷笑一声道:“穆瀚!你当年困我父帅七日,逼他断粮而死!此次,我也让你尝尝这是什么滋味!用你的人头祭奠我父!”

穆瀚会了一个毫不介意的笑容:“哈!你父亲?!不过是我刀下亡魂,安敢叫嚣?!一介无脑懦夫,我再收一个替天行道,也算是功德一件!”

宗泽终是被手下的好几个将领拖了回去。慕容将军说了,不能让他坏了真的大事!

李广二勉强松了一口气,侧身问穆国公:“国公,现下如何?!”

穆瀚紧闭双眼,沉声问道:“咱们的粮草还剩几日。”

李广二看了身后一眼,模模糊糊地道:“我们出来带的是三公子最后送来的那一批……还能撑七日了……”他深吸一口气,道:“不过,幸亏您思虑周全,若是我们杳无音信超过一日,回风谷军营那边会立刻给京城发送急报!”

穆瀚颔首:“京城急报八百里来回要两日的时间……可我们撑不到援军赶来,况且,”他抬头看了一眼山巅上排排围得水泄不通的北燕士兵,道:“北燕这次在这里只排了二十万人,他们还有十万人,估计已经分路去攻打回风谷大营了。”

李广二大惊失色:“那!”

穆瀚看了自己手上的铁剑,剑上寒光凛冽,剑身微微颤抖,诉说着嗜血的意味:“被摆了一道,没想到真被将计就计了……咱们这回,有些凶险啊!”

十一月廿二开始,北燕分派二十万人团团包围鬼风谷,时间长达整整七日。同时,北燕分派十万人攻打回风谷大营,回风谷八万人勉强支撑着,一封一封的千里加急军报如雪花片一般传入京城。

十一月廿五,原本沉重的鬼风谷雪上加霜。

穆瀚揭开了一捆军粮上盖着的保护罩。

他闭上了双眼,深吸着一口气,只觉得冬日太冷了,连血都凉了。

李广二面如死灰,咬牙捶着被大雪覆盖的土地以此泄愤!

……军粮,是发霉的。

穆瀚脑袋里面飞快地划过一些让他自己都觉得惊悚和不可置信的猜测,但很快被他摇了摇,放过了这个可怕的念想。

计策的暴露已经让他有了些许猜测,整个布兵防阵图经手的无非就这么几个人,他的儿子、儿婿,以及……当今陛下。

经手发霉军粮的也只有老三、含章和……当今陛下。

无论怀疑谁,穆瀚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

雪,下得很大;人心,凉得冻住了飞雪的天地。

第48章 临宠不忒

夜,漆黑得可怕。站在祁京城外的山巅上俯视京城,再无一片灯火辉煌、再无一片歌舞升平,乌鸦在天空中嘶吼,怨恨着天的寒冷与生命的无处可栖。那东方的一角,将亮未亮,擦出一片墨蓝色的氤氲水汽,降下神明对世间最后一丝的怜悯。

穆以安披散着头发站在山巅上,微弱的晨光勾勒着她消瘦的背影,一个人孤独地慢慢在这一片土地之上飘离。长发被风惋惜地捧起,失落地垂落,散去了光泽与魂灵。

她的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柄剑。剑鞘朴素优雅,剑身透亮锋利。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之一,是当年秦榛陪着穆瀚上战场时,两人的定情之物——甚少会有人将这么一柄凶兵利器当作脉脉的情感牵系,但对于她的父母来说,这是性命相托的承诺。

穆家是一个很奇怪的家族,他们甚少讲究繁文缛节,甚少关心世俗舆论,一家子围在火堆前坐着,把自己的真心在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之间曝露无疑。他们认准了谁,会定下一辈子都无条件信任他的决心,无论对方是否会在自己背后捅自己一刀。

穆家人……其实都挺蠢的。

穆以安猛地奔跑向前,将剑抽出剑鞘,银光刺破了夜的漆黑,闪耀出嗜血的欲望,带着一剑封喉的气魄向前方的空气刺去,划破空气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朵。

穆以安面色沉静如水,眼眸紧盯着剑尖,专注地舞动着这一柄长剑。

上挑、突刺、下勾!

她每一个动作都用力十足,十分标准。风留住了她的残影,瑟瑟发抖,发出呜咽的声音求饶。

那个姑娘在朦胧的未现天光中持剑起舞,没有绫罗的柔美、没有银铃的清脆,甚至没有英姿与飒爽,她舞着自己心中莫大的悲苦与仇恨,舞出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充满了冰冷的嗜血。

她恨!她痛!

她抬手将剑挥下,干脆利落地收势。发丝飘散,遮住了她的双眼,和那一双眼睛之下闪烁着的晶莹泪痕。

……她无能为力……

她的剑法……是从小跟着父亲在军营中练习的,从九岁那年,到十六岁之后,父亲手把手教她、训她、夸赞她、指正她。父亲从不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就对她放松管教,也从不反对她学习一身武术与领兵打仗的本事。对母亲离世的伤感与愧疚,对父亲来说,在女儿身上倾注所有就是一种偿还;对女儿来说,将对母亲的遗憾移植到父亲身上,是一种寄托。

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浪费了一丝一毫的爱。

“吾儿以安,见信如晤。自闻城中三两事,不妨边境一无忧。”

“安安!诶哟!我闺女长胖了!肉嘟嘟的可好看了!”

“穆以安!要学功夫就用心学!马步扎稳了、不许哭!穆家的女儿,哪有那么轻易哭鼻子的!”

“不愧是我闺女!不愧是我闺女!快夸夸!快夸夸!”

“爹爹,来的路上我吃胖了不少,我怕压到它,它会疼的。”

“那等我们安安瘦下来,不急!不过,先给它起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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