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楼……
糖酥……
“一大早啊,公主就亲自去城东,这才排到了第一笼的糖酥,正热乎,小姐将药喝完了,还可以吃口糖酥过过嘴!”
“送你这个糖酥带着去吃,你就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含章……她的含章……
穆以安眼睛一眨,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的姑娘,终于要穿上盛大的婚装,去嫁给另一个人了。
而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她。
回到国公府上之后穆以安才知道,从她走后的第二天戚含章就被召回了宫中,紧接着太上皇赐婚的旨意就下达到了高家,不过婚书和册封皇后的诏书,却是由戚含章亲笔写就,并盖上了玉玺。当晚,一架马车就接了高羽琛进了坤宁宫。
戚含章她知道……高羽琛也知道!
只有她,和二哥,什么都不知道。
诏书下达到了祁京城上上下下,并宣布在大婚当日大赦天下。百姓张灯结彩,个个喜笑颜开,在大婚之前就已经将整个京城布满了红色的丝绸彩缎,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囍”字被张贴在了每一扇门上。这不仅仅是他们尊崇爱戴的陛下的婚事,更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对女皇帝同男皇后啊!这场大婚更添了几分奇幻的色彩。
只有穆家,死气沉沉。
按照规矩,穆家虽在孝期,可大婚当日也不能继续挂着守丧用的白灯笼。穆以安闻言大怒,直接将想要收起灯笼的仆从大骂一顿:
“我父亲和两个兄长为国捐躯,九泉之下连儿女、弟妹的尽孝都不能收到!你想让他们寒心不成?!”
穆以安甚少如此这般与家中仆人说重话,更是将他们吓得瑟瑟发抖:
“可大小姐……陛下大婚在即啊……”
“我去你的大婚!”穆以安直接气到爆了粗口,一脚将仆从准备的红灯笼给踹得稀巴烂!她在前厅折腾的动静不小,直接将谢雨霏同管家老刘都惊动了,谢雨霏一把抱住穆以安,拦着她继续踹灯笼泄愤的脚,温柔地劝道:
“以安……以安冷静一些!”
“大婚?!什么鬼的大婚!去你的大婚!”穆以安依然怒不可遏,却也知道不能伤着谢雨霏,动作收敛了几分,却依然通红着双眼,喘着粗气。
“以安……以安,别这样!”谢雨霏望着她的眼神也是心痛至极,一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一边继续劝说着,“你情绪太激动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穆以安深喘着气,胸口大幅度起伏着:“还在孝期……谁准你们下了灯笼的?!哪里有在孝期办大婚的?!”
仆从颤抖地道:“可高公子与咱们陛下……都没过门啊……他们没孝期啊……”话里话间,也颇有些愤慨,觉得那两人简直不做人事!
管家老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生怕他继续刺激穆以安脆弱的神经,怒瞪他:“闭嘴!成天不知道说什么的玩意儿!”
穆以安闻言,胸肺中那股积郁已久的血腥翻涌上来,她剧烈地咳嗽,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希望能缓解疼痛。却又是忍不住,一口血就直接喷了出来,溅了谢雨霏一身!她软绵绵地昏倒在谢雨霏怀里,再一次不省人事。
“以安——!”
“大小姐——!”
“老刘,去请大夫,叫以宁过来!快!”
“是!大夫人!”
第118章
穆以安像是彻底放弃了一样,大夫来了也根本探查不出她的身体究竟出什么情况,只能开了一些补气养生的药方下来。可吃不吃,却是穆以安的选择。
她醒来之后,就万念俱灰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仿佛这里只有一具躯壳,灵魂已经归入洪流、烟消云散了。
谢雨霏总担心她会做一些什么傻事,一个下午都不敢离开穆以安的床边,只是叫侍女取来了放在她房间中地各种各样的佛法、道法心经,一大摞的!谢雨霏抽掉了穆以安的枕头,换了一堆心经文书给她枕着,美其名曰:
“文书贴着脑壳,能快速吸收、排除杂念!”
前来探病的穆以宁:“……”
趴在穆以安床头的穆初尧并不知道姑姑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从前连上阵杀敌都谈笑风生的姑姑现在就行尸走肉一般,看得小初尧心惊胆战,说话奶声奶气,小声劝道:
“姑姑、姑姑是大人了!大人不哭鼻子的,小孩子才哭鼻子。”
小孩子才哭鼻子……
穆以安蓦地想起来那年九岁的自己,落水之后不敢在哥哥们面前哭鼻子添麻烦,是看到下跪磕头才能出宫来探望她的戚含章的时候,才一嗓子嚎了出来。戚含章就抱着她,听着她嚎。
她也只敢在戚含章面前哭出声了。
而现在呢……她连哭都做不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满脑子全是戚含章!全是!
戚含章、戚含章、戚含章……
小初尧摇头晃脑地道:“芋头长大了好多好多,前几天都会说话了!”
穆以安微微侧过脑袋,等着他说下半句。
初尧道:“我天天在芋头面前说,他会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功劳!”
谢雨霏见穆以安终于有反应了,赶忙拉着儿子的肩膀,继续追问:“芋头……不是,景安说了什么呀?幺儿要告诉姑姑!”
穆以安的耳边只回荡着穆初尧的小奶音:
“姑姑!芋头喊了姑姑!”
姑姑……
“齐王世子妃有孕的时候被关进的天牢。一月之前在天牢里诞下了这个孩子,难产而死。”
“他是齐王的孙子?!”
“是,按照辈分来算,我当是他的姑姑。”
穆以安的泪水落了下来。
还是戚含章……
这是躲不掉了是吗?!
穆以安勃然大怒,猛地从床榻上翻身而起,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夺门而出!
谢雨霏被吓了一跳,忙想要上前追人去:“以安,你身子还没好——!”
却被穆以宁拦了下来:“大嫂——!”穆以宁凝视着小妹离开的背影,道:“她想做什么,随她去吧。”
谢雨霏愁眉苦脸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追上去了。
初尧却受惊不小,拉着穆以宁问道:“三叔三叔……姑姑怎么了?她从前从来不会不理幺儿的!”
穆以宁摸了摸穆初尧的脑袋,神情惋惜,悲叹道:“你姑姑……不小心,弄丢了一件心爱的东西。”
“那再买一个回来不就好了?”
穆以宁摇了摇头:“买不回来了。”
初尧似懂非懂。
“假如有一天,芋头要被人带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幺儿会难受吗?”
穆初尧恍然大悟:
“所以,皇帝姑姑被坏人带走了,是吗?”
穆以宁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初尧,心中也是一片苦涩。
穆以安直奔家中的酒窖而去,甚至没理老刘在后面苦口婆心的劝阻,一脚直接踹开了酒窖的大门,然后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直接搬了一个大缸子堵着坏了的门,虚脱一般地靠着缸子坐到地上,随地找了小坛的酒就往自己的喉咙里面灌!
老刘和几个家仆焦急地拍着门,穆以安充耳不闻,只是一个人仰头继续喝着酒。
辛辣灌入喉肠,冰凉的酒液顺着她的脖颈流尽了衣领之中,似乎想要麻痹她一颗热血尽失的心脏。
那感受……一点都不舒服。
穆以安酒量在军中不算差,但只要心中稍有不适去喝闷酒,一杯都能醉倒。
几个哥哥总担心她一个姑娘家若是在外面喝了酒会有些危险,总是会相互轮班,必定要有一个人能知道穆以安在哪儿喝酒、跟那些人喝酒,并且负责亲自把她送回来。
自从戚含章出宫之后,这个活儿自然而然也就落到戚含章的肩膀上了,几个哥哥终于也乐得清闲。
戚含章……
又特么是戚含章!
穆以安直接将喝尽了的酒坛子猛地向前摔去!
酒坛子瞬间裂了开来,在坚硬的地上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穆以安喘着气,望着那些碎片,脸颊上已经飞起了红霞。她笑了一下,又重新打开一坛酒,开始猛灌!
一坛、两坛……
穆以安足足喝了五坛才停了下来,整个人软做烂泥一滩,趴在地上根本起不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从白天喝到了黑夜,直到穆以宁看了一眼天色觉得差不多了,才让老刘他们从酒窖的后门把人背出来,老老实实按回床上躺好。穆三公子又亲自捏着亲生妹妹的下巴,强迫她灌了两壶醒酒茶,自己坐在穆以安床前,像小时候一样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