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秋喉结上下滚动,直觉告诉他,这是他唯一正面与她对峙的机会。
机不可失。
但他好怕,好怕真相真的如他知道的那样。
何子秋欲言又止,夏枫耐心得立在原地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也没有结果,夏枫难免有些失望。
她侧身与他擦肩而过,准备离去。
何子秋陡然转身,鼓起勇气质问:“夏枫,是不是你,杀了我全家。”
原来,他一直在怀疑她。
她回身,一眼望进他眼底。
“没有,不是我。”
他双瞳的瞳孔逐渐放大,清透如镜,照出夏枫真诚的脸。
“你有没有……和百草行房。”
这都什么问题?
夏枫耳根一提,眉梢一挑,往后就算何子秋问你有没有八只脚,她心底定也毫无波澜:“没有。”
一颗心重重落回胸口,何子秋的手不禁颤抖起来,葡萄又滚落了几颗。
她回答地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解释,更没问他前因后果,却是那么有说服力,叫他一门心思信了。就像一把钥匙,清脆得“咔擦”一声,便打开他身上所有的枷锁。
夏枫难得的表情有些晦涩。
她嘴角死死绷着,仿佛受了奇耻大辱:有人嫁祸她?若被她查到是谁,定叫那人挫骨扬灰!
愤懑完了,夏枫扭身离去,要找管家。
一阵窸窸窣窣,啪嗒啪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何子秋小跑着跟上,自她侧面探过头来,笑若春风:“夏枫,那你当初,是发自内心救我护我的?”
夏枫一愣,她好久没见到何子秋这样薄唇微勾、甜得人心间发齁的笑了,上一次还是在无名村。
“嗯,当然要救你。”
对方的脸越发红了,直蔓延到耳根,他捡起了从前的性子似的,偏生要趁热打铁、一问到底。
“那……你方才说心酸,是不是吃醋了?”
夏枫脸一抽,仿佛无名村里的日子又回来了。
“何子秋,你问这么多干嘛,我现在心情很差,别惹我。”
她装上一脸厉色,挥手将档视线的何子秋拨开。
谁知跟屁虫何子秋抬脚就又跟了上来,像寄生在她身上似的,怎么也甩不掉:“夏枫,以后还会对别人如此吗?”
“我忙死了,哪有时间对谁都温柔。”
得了想要的话,何子秋心头啵啵啵乐开了花。
多日的阴霾在一刹那一扫而空,他奋不顾身追上去,哪怕她不想让他跟着,他也偏要黏着她。
原来,他的努力从来都不是白费的。
他的心上人没有杀他全家。
她也没有强迫百草。
这一切都是误会。
她为他荡平尘巢,为他手刃客厅里欺负他的人。
她还不嫌弃他是个青龙症,还帮他要了皇太君的雨花舒痕膏。
何子秋高兴极了,从未有过的高兴,连走路都轻盈许多。
一下子想通了似得,豁然开朗,小心翼翼把这份回应在心墙上帧装。
早知道,早点坦白了说就是了,他怎么这么傻。
这极度快乐的氛围产生出巨大的冲击波,把一旁脸很臭的夏枫打得无处遁形。
“何子秋你有完没完,干嘛突然这么高兴!昨儿还哭得跟小花猫一样,莫名其妙。天气这么好,回小桃园晒晒太阳,别跟着我。”
“我不,你分明就吃这套。”
淦……男人果然是善变。
夏枫:怕了怕了,告辞。
她加快脚步,唇角却不由得勾起,心头一块石头也渐渐落下。
她家的小孩子,终于走出了阴霾。
往后,她要给他最好的。
碑谷坐落于临海往西几十里的两座苍山之间,周围断崖残垣,谷下江河底部尸体纵横,轻功不足者均不得攀壁而过。
悬崖深处有一处隐蔽铁门,锁链尖钩,寒锋煨血,门口插了一条染血玄旗,在鹤唳崖风中猎猎作响。
明月当头,一点翠色于枝干间电光般移动,一群身着黑色夜行衣者,看似无序得于峭壁攀援,绳索弯钩,几个投掷便轻巧降落。
领头之人如游鱼滑入暗门,挤过贴胸的崖缝。
直至山洞中部,四围霍然绽开,脚下多出数级石阶。
越往下气温骤降,众人嘴里呼出团团热气。
头顶山壁逐渐开朗,待出了一圆形洞口,霍然绽开。
往来暗门中人严密把手各个通风关口,山壁之中牢房众多,血腥扑鼻,堪称人间地狱。
领头之人挥挥手,其余个人于身后站成一排等候。
她带着一个下属往上层走去,弯弯绕绕,曲径通幽,穿过一逼仄长廊,来到门口点有一小火把的幽市。
咚咚咚。
“何人?”
“瑾棠。”
吱呀
她推门而入。
此间敞亮,一天窗正朝悬崖最陡峭之地,由藤蔓在外遮掩,甚是隐蔽。
女子择位而坐,指腹不耐地敲打扶手。
良久,自屏风后走出一黑衣女子。
她手推一把轮椅,轮椅上做了个女人。
那人几近瘫痪,腰部被懒腰折断似的,唯有上身能动。
夏瑾棠一惊:“何人把你殴至如此惨状?”
“地狱阎王”本名阿罗,再不复当初风采,她别过头,“啧”了一声:“师父,你不在天京不知情,天京出了个贤王,名夏枫,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高手中的高手?
夏瑾棠转着左手大拇指的翠扳指,眉头紧皱:“哦?你与她恶战一番?”
回忆起尘巢那几个弹指的“恶战”,阿罗不禁哂笑:“我被单方面的碾压了。”
摩挲翠扳指的拇指一顿,夏瑾棠若有所思:“以你之力,竟未能探出对方上限。”
“……”阿罗瘪瘪嘴,“能力不在师父之下。”
“嗯。”夏瑾棠勾唇,展出一抹阴险的笑,“嚣张。暗门也不是后继无人,当初老祖初创我门,甲级以上门人均有一专训信鸽相配,千里均可寻,除非身死。”
“师父的意思是?”
“发个任务给‘路人甲’,倾尽全门,给予她最多的赏钱为报。”
阿罗略有迟疑:“可是,‘路人甲’当初血洗我门……”
“暗门本就是杀手组织,‘路人甲’乃门中翘楚,她当初接了赏金令,为钱弑师,可见其人金钱至上,反而好拿捏。”
“师父说的是,我这便亲笔传信。”
夏瑾棠点点头,丹凤眼觑了起来:“看来,待我回京,便有戏看。”
一只信鸽自碑谷而出,灵活飞过大江南北,展翅不休。
它忽上忽下,边探边行,于几个落日后,停在小桃园主卧的镂花窗槛上。
夏枫好多年没看到这只信鸽了。
她拆下它脚踝上的密信,“哈?”了一声。
纸条上用狗爬一样狂草写道:愿你即刻赶赴天京,刺杀贤王夏枫,赏万两黄金。
夏枫仿佛看到了智商盆地。
她手一甩,把纸条扔到一旁的蜡烛芯上,低声骂了句:“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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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万事皆有偿
靖王回京了。
因为夏瑾棠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与当今长皇子、陛下同母异父,先皇恩宠,特允她于靠近皇城西南边设立王府。
她就住在皇城边上,做梦都想越过那面高墙。
恰巧,这王府与贤王府,只隔了一条金圣街。
辘辘马车自靖王府大门前停下,一女护卫率先下车,自管家手中接过轮椅,另一人抱住夏瑾棠下车,将其安稳放在轮椅上。
“嗯?”夏瑾棠一抬头,略有讶异。
迎接队伍中,有一熟悉的身影,那是她觊觎已久的美色:“苏公子,好久不见。”
苏懿恭敬下跪:“参见靖王,小子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可真是……稀客,进屋说。”
靖王府正如其主人的爱好一般,纱幔飞天,香烟缭绕,花里胡哨。
苏懿走过浓墨重彩的顶画长廊,手心都湿透了。
靖王,在她心里,是可以睥睨夏枫的存在,现在只有她能帮他了。
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
偏生苏懿又得到过,且近在咫尺,他越想越不甘,越克制越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