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人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眼神涣散,眼里没有一丝光芒。
霎时,一股绝望的滋味在心间蔓延开来。他开始慌了,六神无主,疯魔了般自言自语:“怎么办?怎么办?……鱼露百合羹!对,鱼露百合羹!师傅最爱吃的鱼露百合羹!”
这一瞬间,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拔腿跑出院子,一路飞奔着上后山,那条他曾经来过的小溪里。他光着脚,趟在水里寻找着。石头划破了他的脚掌,鲜血染红了溪水,他也不觉得疼。任何疼痛比起失去那人的痛,都显得微不足道。
终于,一条小鲈鱼映入眼帘,他迅速发出一针,中了。他提着鱼,快步走回听竹院,刚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嬉闹声。
“哈哈哈,他偏向我这边了,我要赢了。”
“还没到时辰呢,还没定输赢!”
“这傻子真有趣,一点点也不知道反抗。”
“我也要玩,大小姐让我玩玩!”
“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是个傻子!”
洛子宴快步走进院子里,只见洛天一跟几个侍女正抓住苏亦的头发向两边用力拉扯着,好像是在作什么游戏。她们把人扯得衣衫凌乱,地上已满是扯落的长发。
“滚!”洛子宴疯了似地发出一声怒吼,他跑过去扶住苏亦,抚摸着他渗着血丝的头皮:“疼吗?疼吗?”他泣不成声,连声音都变了调。
可是那人似乎一点也不疼,脸上没一点点痛楚的神情,他只是睁着两眼,不知在看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看。
洛子宴抖着手,一点一点拨开他的头发。有些头皮已被撕开,露出头颅,血迹斑驳,渗出的血液醮着发丝黏糊成一块……
洛子宴取来些金创药,轻轻涂洒于头皮上,再把他的头发聚拢在一起,捆成一坨,唯有这样才可以掩盖着药粉不会散落下来。
洛子宴紧紧地拥着他,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脸,只觉那张脸冰冷僵硬没有半点温度。温热的泪水溢出眼眶,顺着两张脸之间的缝隙流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断地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很小。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洛子宴抱起那人,走进屋里把他轻轻放平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合上他的双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洛子宴走到院子中间,失魂落魄地站了许久。其实他也无处可去,可在这却又难受得紧。他从怀中掏出一包毒药,手一挥,在院中布下一个毒气障阵法,然后轻轻一跃,离开了听竹院.....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神魔殿外,里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时不时传出一些欢声笑语,正是一番阖家欢乐的景象,跟洛子宴此时落寞心境相比,无异于两个无法交汇的世界。他低低叹了口气,停住了脚步。一个眼尖的侍从看到,马上过来行礼,“少主,进去罢?”
洛子宴随他入了内殿,看到洛南天以及他的夫人元氏,还有独女洛天一正围作一桌用晚膳。
三人见洛子宴进来都略微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纷纷起身热情招呼。洛南天把他拉到桌子一旁坐下,温声道:“宴儿还没用膳罢?”洛子宴点点头,面对叔父殷切的目光,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举起筷子吃菜,喝酒。
酒是热的,菜是温的,可洛子宴此刻的心却是凉的。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吃在嘴里如同嚼蜡,索然无味。殿内原本的欢声笑语,因为洛子宴的到来而变得鸦雀无声,空旷的大殿除了细微咀嚼的声响,静得令人心里发毛。
静默了许久,还是孩子心性的洛天一终是按耐不住了,“哥哥为何养个傻子在院中?”
洛子宴听罢,一言不发。原本冷峻的脸上更添几分怒意,握住酒坛的手加重了力度,骨节发白,杀心渐起。洛南天见状,心知不妙,朝独女厉声呵斥道:“休要无理,苏公子乃宴儿尊师,不该你知道的,莫要打听。”
挨了训的洛天一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噘着嘴,饭也不吃了,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洛子宴只管闷声喝酒,不到一会,已经喝了两斤梨花白下肚。洛南天-朝着侍从使了个眼色,待侍从走近,洛南天低声在他耳边交代几句:“再上些好酒,让少主喝个尽兴....”
洛子宴闷头自斟自饮,直至走时到底喝了多少,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只知心里烦闷得很,唯有一醉方可纾解些许。洛南天看他醉得不省人事,想留他在神魔殿过夜,洛子宴却执意要回听竹院。他跌跌撞撞回到听竹院时,已过凌晨。
毒气障破了,地上倒了两个黑衣人,皆是七孔流血,毒发身亡。洛子宴的酒意顿时清醒了几分,他急忙跑进屋去,那人还在,只是衣衫凌乱。临走前穿戴整齐的中衣也被掀开,床头柜里更是被翻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洛子宴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物件,摇头苦笑道:“果真是祸害。”
他把人扶起来,给他整理好衣衫,又给他渡了些真气,然后搂着他倚在床头,就这么静静坐了一宿。
第24章 妹妹
又过了些时日,苏亦头上的伤好了,洛子宴准备好好地给他清洗一下头发。他让人把屋里的木床搬出来,又打来几桶开水备着;皂角、香料、干布巾备好。
洛子宴把人从屋里抱出来,放在木床上。从前天起,那人已经无法站立了,为了维持他的心跳,洛子宴只得比以往给他输送更多的真气。
他用水把头发打湿,抹上皂角细细揉搓着。头皮伤处已结痂了,可是脱落的头发却没有重新长出来。近日来掉发愈发的严重,原本浓密乌黑的长发,如今只剩当初的一半发量。
正洗着,突然,一缕刺眼的白色映入眼中,洛子宴看着那一缕白色,心底泛起一阵刺痛:怎么会?他怎么会有白发?
他急忙扔掉手中的水瓢,俯下身,贴近那张面孔细细查看:双目凹陷、面色发青、嘴唇无一丝血色、呼吸孱弱,俨然一副油尽灯枯之象……
再这么下去,怕是不行了。
洛子宴茫然无措起来。他匆匆把头发洗好,擦干,然后坐到一旁望着那人呆滞的脸出神。
“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凉亭下,他拥着他崩溃痛哭。
又过了些天,陆妃妃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从明教到神魔山,她只用了十五天,比正常脚程快了三倍。当她看见苏亦那一刻,几乎昏厥过去。
“你怎么能!你怎么舍得?……”她双唇哆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他逼害了我父母...我...他.……”洛子宴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一派胡言!”陆妃妃手起手落,一巴掌重重刮在洛子宴脸上,掌印清晰可见。洛子宴被打翻在地,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岂容你这般践踏!”陆妃妃说完又要打,洛子宴却紧紧抓住她的手,满脸是血是泪,哭喊道:“我错了师叔,求求你快救救师傅罢!”
“滚!”
“不要赶我走,师叔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洛子宴哀求道。
陆妃妃整个人瘫软下来,无力地摇摇头,她抚上苏亦的眉眼,“才半年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师哥?师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妃妃呀。”
任凭她怎么呼唤,苏亦始终没有半点回应。她流着泪抓起他的手,给他渡入源源真气。毕了,她转过头严肃对众人道:“从今天起,杨青,洛子宴与我三人轮流给他渡真气。每人每日渡半个时辰,如此循环,不可出半点差池。如今苏老门主已不在人世,想救师哥唯有找到他妹妹,集齐至亲至爱之人的心头血方可解这失心丸之毒。”
洛子宴闻言大惊,“苏老门主不在了?何时的事?师叔,你也知道师傅有个妹妹?”
陆妃妃点点头道,“没错,他们十一年前在长河镇失散。”
——原来师傅没撒谎,他真的有个妹妹,他来神魔山真的只是为了找妹妹,可那时自己为何不信他?
洛子宴朝自己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垂头丧气地走出院子。
陆妃妃把苏亦抱回床上躺好,然后坐在一旁看着他的容颜,默默流泪。
“教主,洛南天请你去神魔殿,说是有事商议。”杨青道。
“不去,你替我回绝罢。”陆妃妃头也不回道。
“说是关于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