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渊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若是长宁,也不希望卫家成为第二个萧家,更何况还有黎奴,父族太过强盛,未必是好事。
瑞祥急道:“那该如何是好,萧家那般强盛,最后都遭了难,甚至差点连累了中宫的地位。卫家若是被陛下猜疑,是会连累您和太女的。”
“黎奴毕竟是我和她的女儿,她不会这么做。不过我还是要写信告诫长姐,隐忍克制些,莫要太过张扬,结交朋党,踩了陛下的底线。”
瑞祥脱口而出道:“若陛下这一胎是女儿呢?那岂不是……”
卫渊清慢慢闭上双眼,若君权加强,没有了外戚的皇女会不会更得她的宠爱?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的女儿,可他心里再明白不过,那是萧璟的孩子。对长宁而言,黎奴是她的亲生骨肉,那未降世的孩子也是,谁又能保证她将来不会换一个储君呢?
卫渊清长叹一口气,“那或许便是我的命吧。”
不然又能如何呢?伤害长宁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也根本做不来。自从萧璟回来,她感情上越发倾于萧璟,纵然他有六宫之权,也是无可奈何。
第123章 雨霁 和长平这一战足足打了两个多月才……
和长平这一战足足打了两个多月才停歇, 木云砚用计离间,锦城郡守为求自保杀了刺史,带兵投了朝廷, 其余郡县长官也都没了斗志,又值秋收时节, 战火一起, 无人忙于耕收之事, 百姓受苦, 也渐渐失了民心。
长平大势已去,云州被围,城中兵士死伤惨重。
杨毓带兵在城外扎营, 布署明日攻城之事,一名兵士在帐外禀报,称有人要求见。
杨毓思虑片刻, 道:“把人带进来吧。”
来者是一名中年女子, 看似文弱,可入军将营中却毫不胆怯。
“你是何人?”
那女子拱手道:“拜见将军, 我乃长平公主府中门客孙岚,有事要同将军商议。”
杨毓闻言脸色一变, 挥手让帐中其余人退了出去,她仔细打量着孙岚,“你胆子倒是不小,知不知道, 就凭你方才那句话, 本将军就可以立刻斩杀了你。”
孙岚淡淡一笑,“我来并非是要给将军添麻烦,而是为了帮将军一把。”
杨毓侧眸看向她, “此话怎讲?”
“当今陛下曾有两患,一是萧氏专权,二是长平公主与之分庭抗礼,可如今这一患已平,第二患也将要除去。将军不妨猜一猜,您的将来,是高官厚禄,还是功高震主呢?”
杨毓捏紧手指,“休要妖言惑众!”
孙岚从袖中取出密信,道:“这是我家公主要我带给将军的,公主说,将军现下可自立为王,将来与公主划境而治,从此互不干涉,好过回去遭遇灭顶之灾。”
杨毓没有伸手去接,孙岚明白她的顾虑,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边,而后拱手退下了。
此时杨毓尚不知晓,自孙岚入帐那刻起,已有人将两人动向记下,传入京师。
宫中,长宁将那密信丢给木云砚,木云砚仔细看过,对长宁道:“果然不出陛下所料,长平公主意图策反杨毓。”
长宁平声道:“剩下的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木云砚道:“陛下放心,臣这便按计划行事。”
长宁早就传召过木云砚商议云州之事,也预想了将来会有的各种可能,如今倒也没什么可慌张的。
杨毓一时没能拿定主意,而攻城之事她不敢停,可却只派了一小部分人马,两厢僵持着。而一日之后,木云砚亲自来了云州外,取出长宁圣旨,将长宁旨意昭示天下,称只要长平主动停息战火,回京领罪,长宁可从轻发落,云州百姓亦不会受其连累。
杨毓心中念头翻转,回到营帐中,木云砚另外将一封密旨交到杨毓手中,笑着同她道:“将军常年戍守边关,如今又带兵征讨逆臣,陛下怕将军惦念家人,已经让人将贵府千金和正君都接到宫中了,等将军回转,便可与家人团聚。不过陛下体谅将军辛苦,若是将军觉得乏累,您麾下副将骁勇善战,自可替将军解忧。”
木云砚话音一落,便立刻有人进帐来,正是她的副将,原来竟成了皇帝的人。杨毓心头一震,恨自己一时贪念,竟险些酿成大祸,连忙道:“劳烦木大人回禀陛下,臣必会尽忠职守,不负君恩。”
木云砚拍了拍杨毓肩膀,“杨大人能这么想是最好不过。”
木云砚并未回京,而是留了下来,她乃是文臣,可杨毓却对她颇为忌惮,对手下亲信道:“这人不愧是陛下近臣,言行举止皆有陛下痕迹,此人看似温和,可言语之中却藏了刀锋,只要我有异心,杨家的结局绝不会比萧家好到哪里去。”
云州城破那日,孙岚跪在长平身前苦苦哀求,“公主忍下今日之辱,卧薪尝胆,将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之时啊!”
孙岚是要她进京认罪,长平如何不明白,那旨意已下,长宁有留她性命之意,但之前五年的圈禁,几乎让她发疯。更何况,她能回到云州是因为长宁为了制衡萧家有意放水,现下情况不同,长宁不会再给她机会。
长宁会为了王朝的安定,为了太女,将她圈禁至死。
“你不必劝了,本宫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云州。”长平背过身去,她提着剑往外走,身影逆着光,孙岚跪在地上看着她寥落的背影,远远传来一声,“我永远都是云州的王。”
夜色深重,长宁歇在了立政殿,她已安睡许久,可心头忽而一阵刺痛,她捂住胸口,坐起身来,萧璟本就浅眠,立刻也清醒了,他扶着长宁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那刺痛之感来去匆匆,长宁神色茫然,萧璟将她揽入怀中,“做了噩梦吗?”
若是噩梦还好,可这般毫无征兆,心里只觉得空荡荡的。长宁没有想明白的事,到了第二日午时如当头棒喝,密信中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长宁坐在殿中久久不能言语。
长平昨夜自刎于公主府,其近臣孙岚殉主。
长宁的手紧紧捏在扶手上,佩兰见她脸色苍白,慌忙传太医过来,长宁却挥手道:“不必了……”
长宁的手撑在桌案上,慢慢站起身来,她独自去往宫中祭堂,这里供奉着先帝的灵位。长平之死非她之过,但长宁却难以心安,“母皇,你会宽恕我吗?”
注定不会有人回答她,殿中空空荡荡,她眼前晃过儿时的画面,长平拉着她的手在宫中奔走,回头看着她时笑得天真烂漫。
她的皇位染了亲生姐妹的鲜血,这便是皇权的残酷。长宁低头抚着腹部,将来她的孩子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长宁下旨将长平按公主之礼下葬云州,杨毓班师回朝,木云砚留在云州收拾残局。
转眼便到了腊月,外面下起了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庄彦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带着几个小宫侍出去堆雪人。长宁午睡刚醒,她坐起身来,见萧璟正在殿中煮茶,她披了衣衫走到他近前,萧璟连忙扶她坐下,又拿了水貂绒毯盖在她的膝上,“外面冷得厉害,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就起来了?也不唤我。”
长宁凑近闻了闻茶的香气,“好香。”
萧璟见状笑了笑,道:“这茶有些浓郁,你饮不得,我已经让人备下了糖蒸酥酪,想着等你醒来吃。”
长宁刚要说话,腹中孩儿却突然踢了她一下,她失笑地看着萧璟,萧璟凑在她腹部,也被踢到,他神色温和,轻声细语道:“不可对你母皇无礼。”
长宁心头一软,抚着萧璟的头发,“若是孩儿出生,该为她取什么名字呢?”
萧璟眸中一瞬失落,只是长宁没有看见,他柔声道:“你是她的母亲,自然是要由你取名。算算日子也快生了,你可要快些想。”
只是萧璟没有想到这孩子竟在长宁腹中多留了一月,他以前听人说,女子怀胎若耽误久了恐怕不妥,常召郑太医过来为长宁诊脉,可郑太医却说长宁无碍。
除夕那夜的宫宴,卫渊清安排的极为妥当,萧璟不得不承认,他如今行事越发稳重,面面俱到。元正之日,长宁还要早些起身接受百官朝贺,可却没想到,长宁当夜竟有临盆迹象,好在太医已经在宫中候着。
长宁这一胎虽不算艰难,但也折腾了两个时辰,萧璟在榻前紧紧握着长宁的手,听着她痛呼之声,在心头道:他宁愿没有孩子,也不想再让长宁受这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