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急乱投医的表现,看在白梵路眼里,倒似证明他并未说谎。
其实很简单,问问白君冥就知道了。
“我可以找白君冥对质!”云湛大声道。
想到一处去了,但是白梵路当然不会拉着云湛一起去找白君冥,他未置可否,后退一步,直接转身就像要走。
“师兄!”云湛挡在他面前,“你去哪儿?”
“不关你事。”
“你还是不信我说的吗?我说我没对不起你,没推你下去,还有你现在脑子里的东西,都是受那该死的天劫影响,那些根本就不是我们经历的事,我这样说,你信吗?”
白梵路挑眉,“不是我们经历的事,那为什么会在我脑子里存在?”
“……”云湛咬牙,这个问题,他真的回答不了,或者说,现在还不能回答。
“再者……”白梵路眼中的恨意不知何时已经散得淡了,他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我是魔,你是仙,我们已经这样了。”
云湛深深凝住他眼睛,“这样是哪样?”
那双眼睛幽深如潭,其中比从前更添浓墨重彩的一笔紫色,愈发叫人难以看清。
而那眉心的印痕,也是灼亮地刺着他。
“这样是哪样?”云湛又问了一遍。
白梵路深觉无力,这个人为何就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
“仙魔殊途,你难道没……”
听说过。
这几个字未能说出来,已经被人制住,云湛也不管白梵路会如何抵抗,一把将他推在神木树上。
不由分说,低头吻了上去。
白梵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起先是怔住,等云湛撬开他嘴,在他口中肆虐时,他才意识到荒唐。
可对方抱得他太紧,比七彩绫还要紧,白梵路能撕开那绫,却挣不开这怀抱,而且这吻竟然该死的让他有点……
白梵路猛然清醒,咬在云湛舌头上。
瞬间血腥味充斥二人胶着的空间,可云湛竟然不放,还试图加深这个吻,手甚至探向他衣襟。
“!”白梵路不得不松口,头一偏避开。
云湛在他耳边道,“又想离开我,我不允许……”
可是下一个吻却没能落下,白梵路手中苍堇化为尖刀,抵上云湛脖颈。
那里动脉正突突跳动着。
“云湛,我早说过了,我们已经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云湛轻声重复,“好啊,那现在给我一刀,就往这里刺,往深了刺,我们才能两断,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我放开你。”
白梵路的手微微往前送,可云湛丝毫没有后退,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白梵路的眼睛。
他目光沉郁,里面深切映出一双倒影,白梵路的手隐隐有些抖。
但其实他手中刀握得很稳,真正在颤的是操控它的那颗心。
凌绝峰上仙风拂过,吹起两个人交缠的衣角,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让,谁也不肯退。
不知安静多久,才有一阵旁的声音夹杂进来。
云湛最先反应,很快为白梵路收拢衣服,挡住他身形。
越过云湛肩膀,白梵路看见,是凌青子和王崇羽。
第86章
白梵路推开云湛站了起来,“师尊。”
凌青子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但王崇羽的表情却明显不那么好看。
不知他们看到了多少,白梵路轻咳一声打破尴尬,“师尊,有件事想与您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是不想与云湛再在此地纠缠了,无休无止,心累。
云湛偏头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王崇羽身边,“崇羽师兄,我们下去吧。”
王崇羽没说什么,很痛快地跟着下了凌绝峰,他正好有话对云湛说。
白梵路总算脱离禁锢,这时暗暗调息,忽觉身体与最初有些不同,才恍然意识到,方才云湛的手在自己身上……
原来是在替他疗伤吗?
“……”白梵路定了定神,对凌青子道,“师尊,您一向教导我是非善恶,徒儿此去魔界,对这是非善恶又多了些感触,本想心中彻底想明之后再来见师尊的,但既然今日到了,便现在说了罢。”
他心中暗暗叹气,这里的仙风是他熟悉的,只可惜世事难料,再回归已物是人非。
“原本如今,以我的立场是不该说这种话的,但师尊待我恩重如山,我若不与师尊坦言,怕是他日战场相见……会过不了心里这关。”
凌青子静静听白梵路说,也走到神木树下。
他眸光清冷却温和,与从前还是师徒时分毫未变,仿佛给白梵路吃了一颗定心丸,只一个表情就告诉他,无论说什么,他都愿意听着。
白梵路说得很慢,因为他的确还未完全理清,从入魔界起,将所见残败凋敝、族民生计艰难,凡此种种都描述了一番。
“从前是我没亲眼见过,在我还不知自己身份之前,我也以为魔族皆恶,其罪当诛。”
“而在知晓身份后,我就开始迷惑了,若魔族皆恶,那我自己呢?师尊又是为什么,始终不曾舍弃我。”
“再后来,人界出现魔气裂隙,很多人都被魔气污染,我当时想,原来魔真是恶的,竟然拉普通人入魔道,煽动他们杀人做坏事。”
“可当我回了魔界……看到普通的魔族民众,我才发现,那些被污染的人根本算不上真正的魔,他们只是被激发了内心邪念的普通人。”
说到这里,白梵路稍稍有些激动,他握拳,看向凌青子,认真道,“师尊,我怀疑那些魔气裂隙是有人暗中捣鬼,虽然现在我还未查明原因,但我有种感觉,那东西并不是魔界造成的,那是本来就存在于人界的。”
“魔族不过是被逼到绝境,恰好借助它,获得与仙界对抗的时机而已!”
凌青子没料到白梵路竟能想到这些,他眼神微微一动,深深凝视着自己的大徒弟。
他此刻面容坚毅,侃侃而谈,颇有些那个人的风范了。
“师尊,徒儿承您教导,自问哪怕如今成魔,也未做任何昧心之事,但在立场上,我却不得不与师尊、与天枢门、乃至整个仙界为敌。”
“但我始终想不明白,这样敌对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白梵路垂眸,“师尊,三界众生皆平等,两方争战势必伤及无辜,人界也不能幸免,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不争战,真的不可以吗?”他问,复又抬眼,目光灼灼看向凌青子。
凌青子回视他,颔首道,“若无野心,自然可以。”
“那不是野心,魔族只是想要安身立命的地方而已。”
“就因这安身立命,在人界国与国之间,弱肉强食,也是一样的道理。”
白梵路沉默片刻,“所以师尊的意思,争战是不能避免的了?”
凌青子一笑,“并非是这个意思,若争战双方中的领袖有足够实力,又愿意握手言和,并非全无转圜的余地。”
白梵路听出些他话中暗示,“那师尊,我有个请求,或许能避免这一战,或许仍旧不能,但我还是想试一试。”
“墨儿希望我做什么?”
“若师尊愿意,请将衡清之钥归还我族。”
“衡清之钥?”
“对,”白梵路道,“那原本就是魔族的灵脉。”
可凌青子却摇了摇头,“有一段时间或许是,但其实衡清之钥属于上古神祇昭诃帝君,本该是仙界之物。”
昭诃帝君……
白梵路莫名觉得这个名号十分耳熟,似在哪里听过。
凌青子不会说假话来诓他,白梵路也没想到,衡清之钥竟然还有这个来头,但他还是不想放弃,“即使如此,魔族仰赖它生存至今,却是……”
凌青子轻轻一叹,“并非为师不肯交还,只是那衡清之钥,早在五百年前大战中就遗失了,并非在仙界,故而我也无能为力。”
“怎会遗失了?”白君冥说的是被仙界夺走,如何能随随便便遗失?白梵路不解。
“此事颇有些曲折,”凌青子似乎不愿多说,只道,“但应是落去了人界,我也曾多番寻找,却一直没找到。”
落去人界?难怪在仙界一直没有线索。
可人界那么大,更加不好找了。
凌青子看白梵路皱眉苦恼,微笑,“墨儿只是向我要回衡清之钥?我本以为你会要求我,不让仙界进攻魔界。”
他的语气带着点和风细雨般的宠溺,和几不可察的试探,可惜白梵路心中焦虑,并没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