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望舒那家伙酿出来的玉罗春,是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绝世美酒!”
不能动弹的她只能无语地见那神君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将红玉瓶里的仙酒倒在她的树身上。
她不知晓望舒是谁,只觉得那美酒滴在树身上,顷刻便有麻痒之意传来,很快便又化作刀劈斧砍的钝痛。
她未化形,自然也不能说话,只疼得花枝乱颤,雪白的花瓣坠落如雨,落在树下那人的发尾眉间。
偏生紫微星君还不觉得有错,兀自笑得开心。
“小杏树,这酒是不是太烈了,怎的你都醉成这般模样了?再摇下去,你可要做春三月里唯一一棵光秃秃的杏树了。”
花微杏却没法反驳,甚至于连像往常一样用花枝抽他都做不到。
幸得天边遥遥现了一道烟青色的身影,那人香鬓雪腮,乌发如云似缎,体态娇小,手中却提着一个乌黑的大瓮,面色阴沉。
“浔昭!你这家伙又来偷我的酒!”
紫薇星君浔昭不闪不避,反倒大大方方地摆摆手,喊道:“望舒,这里!”
烟青色的身影落下来,看也不看浔昭一眼,反倒一挥手将杏树连根拔起,掐诀将一旁的山泉水召起,把杏树里里外外都浇了个透彻。做完这些都还不够,她将那乌黑的大瓮丢在树身上,猛地砸裂了,醇香弥漫,让花微杏都有些醉了。
浔昭被这醇香一勾,也猛地反应过来,忙道:“这才是你的玉罗春,那我之前带来的东西是什么?”
望舒正在施法,被这么一说便冷冷一笑:“阴毒之物——噬魂水,多少神官命丧其中,你倒好,直接全灌给了一个初开灵智的小树妖!”
浔昭摸摸鼻子有些讪讪,可到底忧心花微杏,便小心翼翼地问询,生怕又触到了这姑奶奶的霉头。
“那,小杏树还有救么?”
望舒没有答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向那棵正舒展枝叶、摆明了就是已经无虞的杏树,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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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噬魂水!
这湖水竟是天地间最为阴毒的噬魂水!
后来浔昭曾与她道歉,也顺便将噬魂水的可怕之处说与她听。噬魂水直接对神魂作用,撕裂元神的疼痛非常人可以忍受。若非她早年便因为浔昭的不靠谱阴差阳错地受了一遭,此时或许也撑不过去吧。
意识昏昏沉沉,只剩下躯体麻木地往前。
花微杏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时间失去了意义,四肢只是僵硬地维持着之前的动作。
直到看到岸边,一直没有焦距的双眸才隐约有点光彩。
她手脚发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岸,整个人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湛蓝的天空高远,一望无际,微凉的秋风吹拂过来,汗湿的头发被吹开来。
一只手搭在额前,花微杏将自己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元神的疼痛让她面色苍白,但却不能再继续休息下去了。
就这么一个动作,周身的景象就快速地变化着。
身上的玄金衣衫猛地化作了一件金粉色广袖留仙裙,鬓发攒成飞仙髻,面前的珠翠成帘,遮挡外人的视线。
“微臣拜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她久不答话,身旁的小宫女轻轻地推搡了她一下,一手掩在唇边低声说道。
“公主,快点和聂将军说清楚呀,不然他就要向陛下请旨与那农女成婚了!”
原本她还不甚清楚情况,被小宫女这么一提醒,登时就想起来自己叫聂小将军来此的目的了。
她一手撩开珠帘,娇娇怯怯地行至那身着银白色衣衫的男子面前,“将军不必多礼,我唤你来此,是有事要说。”
男子头也不抬,只冷声说道,“微臣无甚本事,怕是不能为公主解忧。”
“将军,”她咬了咬唇,将血色压下,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我,我心悦你。”
这话刚出,她甚至伸出手去拉住了男子垂落身侧的手臂,却被狠狠地甩开。
“公主慎言。”
“将军……”
第97章 幻境
天启三年春,皇帝最宠爱的金兰公主被许给了当朝太傅庶长子,隔月便以普通公主的仪仗嫁入太傅府中,成为了那纨绔的妻子。
百姓哗然,百官垂首。
都道金兰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看来也不尽然。那太傅庶长子是什么人物,除了一身袭承自父母双亲的好容貌外无一是处,整天眠花宿柳,与纨绔子弟一道斗鸡撵狗,没一点身为氏族子弟的风骨,整一个废物草包。
皇帝陛下却将自己以往最为疼宠的小女儿许给了这样的人物,怎让人不多想呢!娇娇柔柔的女儿家竟嫁给了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物,也不知金兰公主要多伤心!
众人诧异,瞧热闹看笑话的人却少。
金兰公主出身高贵,虽不是中宫那位所出,母亲却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金兰公主其母乃是“琉璃玲珑”中的琉璃女,才色双绝,谋略一道更是天纵奇才,可与三十年前那位惊才绝艳的玲珑女相并称。这样的人物入了后宫,立马被封作了皇贵妃,上头除了皇后,再无其余人。
琉璃女寿短,亲手教习的金兰公主虽无女才之相,却也心善,行事从无偏颇,爱民如子,比之东宫那位都要甚上几分。
这样的一位公主,百姓们如何不为她不完美的婚姻扼腕呢。
然而事件的主人公——金兰公主,却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般自怨自艾,反倒很是乐得自在。
这日阴雨,天际被沉云压得更低,恍若要与地面接触,狂风几乎要将院中的树连根拔起。
身着郁紫色罗裙的女子一手撑腮,拦下了身后婢女想上前关窗的举动。
“夫人,不好了!”
青衣婢女冲进小院,面上慌张无措,还险些在院中摔倒,而后稳了身形又一下子推开了房门,发出好大的声响。小姑娘在室内逡巡了一圈,锁定了夫人的位置便急走几步跪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什么。
“夫人……少……他……”
“别急,慢慢说。”金兰公主或者说花微杏并不着急,甚至有闲功夫拍了拍青衣婢女的背帮她顺气,话语温柔。
“少爷,少爷他和聂小将军打起来了!”
“啊,这,这可怎么办啊?”
原本在屋内侍候的几个丫鬟都慌张起来,跟着花微杏下嫁太傅府的婢女流朱更是一下子攥紧了花微杏的手臂,将她攥得生疼。
花微杏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让那丫鬟前头带路,她则带着流朱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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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舫上,金线掐丝攒云锦衣的公子发冠不知所踪,长发亦是凌乱不堪,左脸颊处一个红印,正拿着冰袋敷着。他凤眸狭长,唇色浓艳,此时将自己缩进了黄梨花木圈椅之中,不屑地挑眉,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当然了,话里话外也是不饶人的。
“哈,小爷我的地盘,说不让他进就不让他进,还话那么多。”
“还有,他和我动手你们不会拦着点吗?脸都伤了,我家娘子要是不喜欢了怎么办,她可最喜欢我这张脸了。”
原本在一旁提壶喝酒的俊雅蓝衣男子闻言立马笑出了声,惹来那公子的怒瞪。
“得得得,你继续做梦。”
“什么做梦,我家娘子就是对我千依百顺,我就是她的小宝贝。”
蓝衣男子却不再答话,拿起手边的折扇掩去唇角笑容,对好友接连不断的痴语恍若未闻。
雕花木门外传来了登登登的声响,原本还说个不停的公子立马换了一副面容。原本兴高采烈的表情一收,凤眸下压,指尖自青瓷杯中沾了水点在眼角,又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眼巴巴地望着那扇门。
原本在一旁喝酒的男子也知情识趣地绕到了屏风后静坐,手中的折扇都合在掌心,等着听好友的一出绝佳好戏。
门扉被推开,面容白皙姿态高贵的女子轻提裙摆,眼风一扫便将其中一应物事看了个清楚。
冷玉屏风将房子隔开,那个如玉一般的男子泪眼汪汪,见她进来便是一副可怜相。
“你瞧瞧,他聂秦就这么厉害,把我都打成什么样子了。”说着这样的软乎话,男子凑到她的近前,双手搂着她的腰微微蹭着。
花微杏摁住他的头,尽量语气温柔。
“你怎么和聂秦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