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微杏奇怪地瞥了一眼,也没多想,隐了身形钻入主殿之中。
硕大的南海东珠作灯,上好的紫檀木在此随处可见,博古架上全是精美绝伦的瓷瓶古器。稍小些的东珠穿成珠帘,将室内分开,一道玉屏风挡在前头,隔绝了花微杏的视线。
她敏锐地察觉到,屋内只有一个人,而且空气中还有着十分浓郁的血腥气。
像是印证这个猜想,翠绿的玉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那是个容貌昳丽、气质绝佳的美少年,大红色的衣袍套在清瘦的身体上,骨骼匀称四肢修长。风眸微挑,漫不经心地望过来,寒潭似的瞳眸让花微杏都忍不住一颤。
她现了身形,背在身后的左手掐诀,面上小心翼翼地说道。
“仙君?”
美艳少年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下巴一抬,示意花微杏坐下。
然后两人便面对面地坐在了桌子旁,少年将手抬起放在桌上,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滑落,露出肌肤上狰狞可怖的伤口,鲜血殷殷,仍然在涌出。
见花微杏瞧他的手臂,他也没遮起来,反倒是从另一只袖子里丢出一只花纹精美的铜镜来。
“你试试,看能不能催动?”
花微杏将那扣着的铜镜拿起,只见琉璃般通透的镜面上满是鲜血绘制的符文,也难为不大的镜面上能容得下那密密麻麻的痕迹。她听话地将法力输入,却好比泥牛入海,直将自己的一半法力都折了进去,依旧不见有什么反应。
再看那少年,已经紧锁眉头,指尖笃笃笃地敲击着桌面。
“仙君,我们说话,外面会不会听见?”想到之前见到的那些宫人,花微杏不由得有些担忧。她自己也便罢了,本就不是皇宫里的人,只要躲上个十天半个月,谁知道她干过什么。但仙君看起来就是有个高贵的身份,指不定还是个受宠的皇子,要是传出去深夜一个人自言自语,从此断了储君之路,那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花微杏想得多,然而少年只冷笑着说道:“等你反应过来,我早就被他们捉起来当成妖精烧死了。”
“呃。”
怎么这么久没见,仙君还是这么毒舌,明明是有求于她,搞得好像她上赶着找骂似的。嗯,好像确实是这样?
“看来你法力微弱,不足以让这阵法启动,既然如此,没有法子联系到九重天,就只能用个比较耗时间的法子了。”说完这么一句,他抬眸望向端坐在面前的花微杏。
花微杏眨眨眼,漂亮的睫羽似两弯新月,垂挂在一汪春水之上。
半晌,还是少年先败下阵来,挥挥手,花微杏依旧没动静。
“附耳过来,我与你细说。”
“哦哦哦,好。”花微杏这才如梦初醒,搬着凳子凑上前去,摆出一副勤奋好学、洗耳恭听的模样。
原本只想她侧个身的少年:要不是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狗德行,他真是信了她的邪!
不过形势比人强,他能强撑着发个诏令已经是了不得了,既然只来了一个熟悉的小妖精,没得挑也挑不了,凑合着也能用。
烛火摇曳,花微杏听得认真,时不时点点头,亦或是捂嘴偷笑几声。
待得少年说完,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日了。
少年一副矜贵做派,半眯着眼觑她,狭长眉眼恍若云烟,“所以,你可知道有什么人选?”
花微杏心中一动,立马就想到了陶馆中兢兢业业的那个孩子。
“阿秋啊,他十分地乖巧,学东西又快!”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摊上了个不怎么正常的爹,好好的孩子硬生生在犄角旮旯的地方锁着,连陌生人都没见过几个。
至于那些个欺负人的宫人,那算人吗?
花微杏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用术法护着阿秋的事情,继而将阿秋的身世和盘托出,力求仙君能够瞧上他。
毕竟仙君现今混得风生水起,既然急着摆脱,不如便宜一下自家人。
没错,护短的花微杏已经将阿秋划进了自己人的范围。
“阿秋么?”
作者有话要说:
渐入佳境,快乐到飞起,就是这周要考试,会努力保持日三到完结的,要是有事儿会请假的。
谢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么么哒。
专栏有两篇完结文可宰,还有沙雕预收可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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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离女
这日,花微杏依旧坐在杏树之上,满树风流比不上树下那两人的半点风姿。
美人当个老师的时候,还是很文静很平和的,虽说也会拿她那不怎么正常的戒尺打人,但终究没有平时那么疯。
也不知道这些年是受了什么刺激,美人发疯的时间越来越长,往常那种怒斥已经是家常便饭,更多时候会毫无理由地将阿秋打得遍体鳞伤,然后丢在树下一晚上。要不是有她护着,阿秋早死八百回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美人手捧书卷,显然对于阿秋的表现很是满意。花微杏没读过书,并不知道两天把《大学》背得滚瓜烂熟并且个中深意了然于心有什么厉害的。
她只觉得这两人每日叽里呱啦不知在讲些什么东西,虽说听的多了有益于修行,但她依旧不感兴趣,闲来无事便扯着近日刚开的杏花数数。
等到美人终于讲完了,进了屋内去取东西,花微杏便在繁花里喊阿秋的名字。阿秋应声抬头,她便压着一枝杏花,雪白纷纷而下,落在阿秋的发尾眉梢,配上他沉静的眉眼,竟也有种少年人的风流恣意。
就在花微杏愣神的一瞬间,美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带着许久未见的温柔意味。
“进来,母亲有东西要送给你。”
阿秋将书卷合上,妥善地整理了东西,冲着树上的她笑了笑,却没说话。
他推门而入,花微杏也好整以暇地隐了身形,沉寂在杏树中继续修炼。上次替仙君催动阵法,非但没成功还被好一顿损,自那以后她便立志要将法力练起来,任谁也不能小瞧她。
风拂过满树雪白,花瓣簌簌而落,跌在深蓝色的书上惹眼的很。
*
等到花微杏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橘黄色的光在脸上映着,她不耐烦地睁开了眼,想着美人又在玩什么花样,大晚上的在树上点灯是不是有毛病。
然而入目的并非是阿秋糊得结实的纸灯笼,而是滔天的火光,对面的老旧宫室被火舌舔舐,在熊熊火焰中噼啪作响。杏树也有一半被点着了,白日里开得正好的花被烧得焦黑,留在枝丫上,风一吹便摔在地上,化作粉尘。
她第一时间便放出了神识,试图在火里找人。毕竟她还记得,阿秋和美人一直在屋里,并没有出来过。
美人实在是很好找,倒不是花微杏刻意在她身上留了什么印记,而是在滔天的火光里,花微杏一下子便借由神识瞧见了那个身穿正红色鸳鸯大袖的美艳女子。
这是花微杏第一次见她上如此隆重且浓艳的妆容,大约也是最后一次了。
美人全然不顾在火中的危险,大袖微垂,做了个行礼的姿势,便在火中跳起了舞,甚至,还开口唱了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烟熏火燎,美人的嗓子沙哑几分,却因此让这首歌有了别样的凄凉。
花微杏是知道这首歌的,常被公子哥儿们用来打趣姑娘,亦或是用作求爱时的法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美人儿竟然往这边瞧了一眼,她心下一凛,不由得移开了神识,继续在屋内探寻。
然而在她找到阿秋之前,耳畔倒先传来了别的声响。是以,她不得不中断搜寻,于杏树上显形,瞧瞧究竟是什么事儿。
“哎,就这儿吧。”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袍的小太监笑着,与同伴一道将那半死不活的人丢在了陶馆门前。
“丢在这儿是不是不太好啊,里面那位怎么说也是个贵人……”
“什么贵人啊,就是个长得好的疯婆子。我听说先前可是犯官后代,得了宠爱才从大狱里提出来的,谁知道没半年就被丢到陶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