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上天垂怜着我,见我不满足现状,特意从前方发来两只响箭,擦着我的衣袖将我定在了旁边的枯木上。
得了,您要的追兵已上线。
还是从前方上线的!还是讲官话的官兵!
老天爷,我刚刚的抱怨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稍微有点沾染上了陆雪扬的狂妄而已,而已!
两个小兵打着火把上前查看一番,又返回去跟领头的小将领耳语几句,那小将领几步上前看着我,对旁边的小兵吩咐道:“把人放下来。”
火光倒映在年轻小将领的脸上,在这人认出我之后,我也认出这人来。
来人正是岳里尉的副手红云。
咋的,当真是我老家,来来去去撞见的都是熟人呗?
在我狼狈的由着小兵拔出衣袖上的箭头从枯木上解放之后,我抬手对着火光比划了一下,乖乖,衣袖上明晃晃两个洞,我刚刚要是躲不开,这窟窿就应该出现在我身上了。
我埋怨的看了红云一眼,红云低下头尴尬的咳嗽一声。
咳嗽就完事了?前因后果不交代一下?
不交代也行,我也不指望红云能给我说出个啥来,我甚至不指望得到尊重和道歉,可你们这都没打算赔的意思吧?这还是武翠给我新做的衣裙呢!
就这种的带兵之道,活该你们不得人心,也难怪在边关失守后,百姓们纷纷暗喜大岳要亡。
当然这种话我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表现出来,特别是跟着红云走到马车前,感觉到车里那位出生高贵的皇子挑开车帘带着不悦的目光扫视我的时候,这种大不敬的念头我是想都不敢想了。
岳里尉的出现,让我有些意外,毕竟我之前只邀请了崔邱欣前来红湖山庄做客。
我又有些不意外,毕竟我邀请的崔邱欣是人未过门的王妃,岳里尉非要跟着来也说得通。
马车缓缓起步,又向着红湖山庄的方向前行。
我站在马车外特意提高音量冲红云说道:“王爷这是要去庄子里?”
红云并未答话,只是用一种这还用问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我说这个红云,战功显赫也只能混个副将,输在哪儿?他输就输在这不懂处事的细节上!我这句话不是没用的寒暄,我这是铺垫,是嘘寒问暖,是人情世故啊!你不接我的话,我要怎么表演下去?
还好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红云,我打着哈哈继续我的独角戏:“好巧不巧,我刚从山庄里出来。”
红云又用一种这还用你说的眼神看我,然后翻身上马,准备跟上岳里尉的马车。
我原地站定,害怕岳里尉走远后听不见,用几乎是在吼的声音假意轻松愉快的向红云告别:“既然大家都有事儿,那今天就不多聊了,咱们改日再叙啊!”
红云这回连个眼神都懒的给我,盯着马车的方向夹紧马肚,在马儿飞奔之前,伸手往我腰间一捞,单手掳着我追上马车。
驾车的马夫见红云追来,默契的抬手打起车帘,红云便一个转手,将我丢进了车内。
这榆木脑袋就活该永远当个副将!
我吃痛的在马车内滚了半圈,最后平躺在车内的毛毯上,刚好同低垂着眼眸的岳里尉对上眼。
我又在心里把红云问候了八百遍,这才强装镇定的侧起身子准备爬起来跟人打个招呼先:“王爷,别来无恙啊。”
岳里尉嘴角勾起个漂亮的弧度,轻轻的发出一声:“嘁。”
然后这个传说中瘫了半个身子的人,动了动脚,往我屁股上踢了下:“胖了不少嘛。”
这就有点尴尬了。
尴尬不是因为岳里尉耍流氓踢我屁股,他好像也不是故意的,只怪马车太颠簸了些导致位置出现了偏差,何况他用的力道也用的不大。
尴尬的点是他在我面前动了脚!曾经那种心照不宣的平衡此刻被打破了!
我在宫里的时候,受太后娘娘的嘱托照看过岳里尉一阵子,我知道岳里尉不是真的瘫子,他知道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瘫子。
我假装不知道他在装病,他假装不知道我知道他在装病。
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但岳里尉偏偏在这个无关紧要的关头挑明这件事。
为什么????
夜里赶路的马车行的很慢,训练有素的官兵整齐的踏着步子,在这旷无人烟的山间发出有力的声响,我和岳里尉两人坐在马车内,大眼瞪小眼,同时沉默起来。
让我先开口这难度有点大,我搞不懂岳里尉刚刚自爆老底的举动是何用意,也不明白我仅仅只是要求崔邱欣来红湖山庄做个客,怎么就能让岳里尉醋坛子翻到需要带兵前来的程度。
无边的黑夜被火光划破一条缝,恰如岳里尉低沉的嗓音再次打破马车内的平静。
“新出生的小皇子刚满月,皇兄就赐了封号,而我戎马半生,功绩显赫,到如今也还只是个四王爷。”
“这是皇兄对我的折辱。”
岳里尉突兀的一个抬头,与我目光相接,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闭嘴,闭嘴,闭嘴,打住,打住,打住。
我平日虽然很八卦,但皇家密辛我并不是很想深入了解啊!
岳里尉拉开我堵着耳朵的手,又继续说道:“替我安排了同崔家的婚事,又给我塞了你这门侍妾,这也是皇兄对我的羞辱。”
我虽然不想听,但关系到自己的地方还是忍不住插一句:“讲道理,咱们两个的事情,是太后娘娘、我师兄、王爷你三人一同商议定下的,怪不着皇上。”
岳里尉笑出声来:“你倒是个会装糊涂的。”
“舅舅要我护着你,我若愿意便随时都能带你回府,过个一年半载,我再抬你做侧妃也不是没可能,反正都是由着我做主的高兴事,偏偏皇兄要把崔家那档子破事推给我,还要同日塞进一个罪臣之女做妾。”
“你说这能一样吗?”
罪臣之女说的谁,还不就是在说我。
父亲在宫变之前就将我送去了回春堂,母亲也一早就变卖了宅子,遣散了家中奴仆。
恩爱夫妻携手饮下毒酒,永永远远离开了我。
我能侥幸留在回春堂安稳度日,实则是因为,我并不是云家的亲身骨肉。
这些事情很烦人,平日里我也不稀罕去琢磨,偏偏岳里尉今晚就是想要我不痛快。
我侧开脸不回答岳里尉。
这人今晚不对劲的很,先自揭伤疤,然后又使劲戳我的肺管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以不变应万变。
很快岳里尉就忍不住将他平白无故迁怒于我的祸端展示到我的面前。
那是前些日子陆雪扬替我备好的妾室文书,不知怎的尽然流入了岳里尉的手中。
“陆少庄主听闻我两人有瓜葛,特意将你赠予到我手中。”
这就是做妾的悲哀,能够被自己的夫君当做玩物送来送去。
按理说陆雪扬将我送人,生气难过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以我和岳里尉的关系,这绝对不是能够让他大动肝火的原因。
果不其然,岳里尉眼中迸出冷光:“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一生被皇兄折辱也就罢了,一介凡夫俗子也敢骑到我头上?”
这……又说的过去了,表面上岳里尉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个侍妾同陆雪扬争风吃醋,实际上卑微如我只不过是在替陆雪扬的狂妄买单。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这不是我惹的事啊。
“你……”你答应过师兄要护我周全的啊。
我开了两次口,都没办法组织好语言。
不过岳里尉猜到了我想说什么,直接了当的打破了我的幻想:“我答应过舅舅要护你周全,我也无意反悔,但你也应当清楚,此事的前提是我还有能力自保。”
那我就放心了,怎么说岳里尉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吧?我又不贪图荣华富贵,让我苟且半生也不是难事吧?
许是看出来我松了口气,岳里尉很不耐烦的提醒我:“如今我忤逆了皇兄,自保也非容易的事。”
“你干了啥?”
“我退了同崔家的婚事。”
不,仅仅只是退婚岳里尉用不着跟我说这么多,我追问:“还有呢?”
“柳丞相家的六小姐柳澈有了我的骨肉。”
柳丞相手握重权,岳里尉若是避嫌不应当同柳家亲近,况且柳家六小姐虽然是柳家的掌上明珠极其受宠,但并非嫡出,按理说配不上四王爷的身份,岳里尉这般强行同柳家六小姐缔结姻缘,很难不引皇上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