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展开信纸看了一眼，像是发觉了什么惊天秘密，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在看我，这才把信纸团起来，一口吞下。
老实说，有点噎，我不太嚼的下。
陆雪扬背对着我，朝我伸出手来，我便识趣的主动握了上去。
谁知道陆雪扬甩开了我的手，问我：“你做什么？”
做什么？不是你让我牵你的？不是刚才没牵你，你还耍脾气？
“信呢？”
陆雪扬终于转身看我，反应了两秒，然后掐着我的脸颊，手伸进我的嘴里扣来扣去：“你吃了做什么？”
“谁让你吃了？”
我今晚上喝了那么多酒，被陆雪扬这么一掏，我当场就吐了出来。
白白黄黄，吐了一地。
陆雪扬很嫌弃的退后几步。
我乘机跑开来，好像那坨东西不是从我吐出来的，是陆雪扬干的。
陆雪扬终于感觉到了丢人，抓着我运用轻功，逃命一般飞快的往家里跑去。
等到了没人的地界，陆雪扬才放开了我：“果然。”
什么果然？
“你识得古胡语。”
“那封信是你写的。”
“他明日不会来寻你。”
“因为你们本就约好了今夜在八珍玉食楼共饮。”
“是我，是我非要拉着你去逛花楼。”
“扰了你们幽会。”
陆雪扬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只能糊涂到底：“什么信？”
“陆雪扬，你胡乱冤枉好人，我要去找我干娘说理去。”
“难怪，难怪你要把信吃掉，原是刚就想好了要倒打一耙。”陆雪扬的表情很镇定：“今晚被你糊弄过去又能怎么样呢？”
“发生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他同意了是不是？”
“被你丢下他受不了。”
“宁愿偷偷摸摸的也要来找你。”
“他早就到京城了是不是？”
“原约好了今夜私会，结果被我打搅了。”
“等了几日你终于要见他，可临了又爽了约，他这才憋不住来花楼找你。”
“把戏做的这样足，好像你们之前都没见过一般。”
“让我猜猜看。”
“是你说你不要他了，他不肯，他做那见不得光的也要巴着你。”
“他如今实在受不住了对不对？”
“你们前些日子就在一起了是不是？”
“你把我困在府上，是因为胡灵珠来了京城。”
“我全说中了吧？”
陆雪扬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街边的小户的围墙边上，捂着心口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重新开口：“云迎子，你欺负我是不是？”
“陆雪扬，你听我说。”
我上前一步，就被陆雪扬扯着拥进怀里：“云迎子，你这是在欺负我。”
“我被你捧到天上，高兴的都没了脑子。”
“明明有那么多事情都不合理。”
“可我只愿意相信你是真心选了我。”
“可你是在欺负我。”
“云迎子，你欺负我。”
“我听你说，我听你骗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种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为什么？”
我的口腔突然很干涩，蠕动着嘴唇也只能嘶哑的说出一个：“我……”
“你……”
“雪扬，你刚刚看到他的脸没？”
“怎么？”陆雪扬讥笑起来：“看到胡灵珠的脸，你又反悔了。”
“我没有。”我坚定的反驳道：“你不肯信我了？”
陆雪扬松开了我：“我想信你。”
“我愿意信你。”
“可我如今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相信你。”
我捏着裙摆，犹豫好一阵子，才做好决定。
“陆雪扬，我回家等你。”
“胡灵珠住在八珍玉食楼隔壁的客栈。”
我说完话，不再理会陆雪扬，朝着永乐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陆雪扬的问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珠儿在京城有落脚的地方。”
“为什么会住在客栈？”
我被陆雪扬问的有些心猿意马：“你去见他一面，看清他的脸，就会明白了。”
这个事情的走向再次变得失控，都得从五天前说起。
我没打算要骗陆雪扬，我也真的短暂的舍弃过胡灵珠。
可是五天前，胡灵珠出现了。
五天前，正是我跟陆雪扬如胶似漆的时候。
我没再困着陆雪扬，我们偶尔会一起四处闲逛，但渐渐的，陆雪扬就不怎么爱出门了，也不肯回商会。
五天前的傍晚，我要去八珍玉食楼见李先生，陆雪扬当时正在作画，屏息凝神，全神贯注，不让人打搅。
我便独自出了门，然后就遇到了胡灵珠。
我知道那不是偶遇，从胡灵珠眼下的黑青我就能看出来。
我难得的铁石心肠，我难得坚定的告诉了胡灵珠，我选好了，我要陆雪扬。
胡灵珠也难得的没有发疯。
然后我就喝醉了。
我在半醉半醒之间，听见胡灵珠若有若无的低吟。
“我从来都是比不过陆雪扬的。”
“你选他好像是人之常情。”
“我们鲜少有机会见面。”
“不像你跟他之间。”
“有那么多的日子能够彼此陪伴。”
“你也从未有过真心爱我吧。”
“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是肤浅的好感。”
“是我执迷不悟了。”
我在半梦半醒之间，瞧见胡灵珠捏碎了酒杯，拿着瓷片，从耳后划拉到嘴角，画出一道清晰的血迹。
第71章 第 71 章
那晚我喝的大醉，李先生送我回公主府以后被陆雪扬指桑骂槐的骂了好一阵子。
陆雪扬那日忙着作画不肯跟我去八珍玉食楼查账就算了，我走之前他嘴上还不依不饶的问我假账还查那么勤快做什么，闲的是不是。
这是关起门来调侃的私密话，从未当着李先生的面说过，但李先生依然很害怕陆雪扬，因为陆雪扬在前几日给李先生涨了工钱。
涨工钱是个好事，但这工钱高的离谱，李先生不敢接下，那时候陆雪扬又说了句：“拿着吧，不是缺钱嘛。主子愿意直接给，总比绕弯路好吧？”
其实吧，我也是知道李先生会偷偷扣些银钱出来，但我仰仗着李先生替我办事，八珍玉食楼我不常去，一直都是李先生在打点，所以只要李先生不要太过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那天陆雪扬不跟我同行，是留机会让我跟李先生私下交流。
陆雪扬他不喜欢泰景悦，他看不惯我跟泰景悦来往，他知道我是景悦商行的掌事以后会皱眉；他对我在朝阳山所做的一切都很不屑，他认为我不应该再把孔狗蛋留下；他瞧不起我对八珍玉食楼的部署，他认为八珍玉食楼占尽黄金地段完全可以做大做强，他对李先生的做派嗤之以鼻。
陆雪扬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可他又从不干涉我所做的一切，他给我留了足够的空间，让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嗯……硬要说的话得陆雪扬的不干涉要除开他对我挑食这件事的指手画脚，以及——胡灵珠。
所以我那晚独自去了八珍玉食楼，回来的时候喝的烂醉，陆雪扬却误以为我是为李先生这件事烦闷才醉酒，劈头盖脸责怪了李先生一番。
但我其实很清醒，我闭上眼躺在床上，满目都是鲜红的血迹，胡灵珠就倒在血泊之中，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死也不能瞑目。
我浑浑噩噩的睡去又从噩梦中醒来，能感觉到陆雪扬睡在我身边，轻轻搂着我，觉察到我在他怀里的动静，在我背上拍了两下，又搂的更紧了些。
“小鹿哥。”我轻轻唤了一声。
但陆雪扬没有反应，他根本没醒。
这发现让我心头一暖，又手足无措起来。
我那时候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不会再让陆雪扬难过了。
可我合上眼，那个人和那片红依然盘踞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后半夜我再无睡意，我看着月光在屋子里渐渐散去，黑夜笼罩整个房间。
我又见着黑夜被稀释，从灰夜变成白夜。
陆雪扬才悠悠转醒，埋首在我发间，嫌弃道：“满身酒气。”
“昨夜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我其实什么都闻不到，不过我能想象经过整晚的发酵，那味道一定很难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