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对玄青,还是谁。
没一会儿。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还真信了?”
梁蘅月顺着声音看过去。
是刚才的女子。
她好似没睡醒,发丝半绾半垂,落到胸前微微露出的一大片肌肤上。
她观梁蘅月一副吃惊的样子,也不羞,甚至故意往前挺了挺,引来旁边一阵小声的惊呼声。
她满意了,冲着那些男的调笑道:“怎的,都没见过婆娘了?”
梁蘅月在心中暗暗接到,是没见过。
没见过如此不怕寒风的。
女子驭马上前,继续道:“行了,小夫妻吵架多了去,按你们大晁的话,床头吵架床尾和不是?”
梁蘅月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白。脸颊红起来,没说话。
那女子兴致不减,又凑近了些,语气愈发大胆:“这就脸红了?不是吧不是吧,难道梁兄弟竟忍得住,放你这么个美人儿在身边,却不曾收用了你?”
梁蘅月慌了,没想到她越说越离谱。
她回头,急切道:“不是的,你别说了!”
那女子却不以为意。她盯着谢恂的后背,饶有深意道:“小姑娘,你若不愿跟他道歉,那姐姐我可就上了啊~”
梁蘅月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她下意识道:“我为何要跟他道歉?”
女子道:“你误他发卖你不算,还当众掌掴他,”
她故意停顿,才道:“你自己说,你若不跟他服个软儿低个头,他往后还能忍得了你吗?”
梁蘅月如梦初醒。
所以她真的误会他了,他并没有“发卖”了她?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你骗我?”
女子摇头:“不是骗,是测验。”
她对上梁蘅月的视线,神色自若,气得人牙根痒,“你若信他,自然不会被我只言片语骗了去;你若本来就讨厌他,那么我不管说什么,你都会先入为主,信了我的话,你说呢?”
梁蘅月下意识道:“不是的!”
却再也没说出话来。
双目发直地盯着女子,心中一直在反驳,你说的不对。
不是的,不是她对他有偏见,而是他性格糟糕,且有着贼子野心,日后更是会大不敬、弑君篡位。
他确实值得所有人的偏见和厌弃,才对。
可是话到嘴边,她不知为何地顿了住。
梁蘅月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应该义正严辞地谴责他,最好永远远离他,不是吗?
可是好半晌,她低头,听见自己喃喃道:“那你也不该介入别人的家庭呀……”
即便这声音很弱。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
女子不屑地笑道:“我看看便知,梁兄弟在你们大晁家世不俗吧?”
梁蘅月眼神一暗。
何止不俗。
日后他还会……
那女子继续道:“自古男子可有多个女子,纵使梁兄弟已娶了你作正妻,可若他欢喜了我,我也不介意与他有一段露水之情呀~”
梁蘅月怔怔地看着她。
她说的对,谢恂的身份,日后定会有许多女人,围着他抢着他,只求能一朝成恩吧。
甚至如眼前这个突厥女子这般,一出现便能吸引了所有男人目光的万种风情,都愿意不求名份,只求一段露水之情……吗?
她心中忽然泛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梁蘅月忽然沉下脸。她咬了咬下唇瓣,苍白的唇肉逐渐红地似血。好半晌,才冷冷道:“那么你便去吧。”
说完,竟是不再发一词。只低头盯着玄青的鬃毛。
一副自闭的样子。
胡丽丽难以置信,心中暗惊。
自己向来看人又准又狠,这对儿大晁来的富贵小夫妻,男人一见到少女,眼神中就再没有其他人,女孩听到她骗她,也眼巴巴地跑到男人面前质问——
——明明就互相有意才对啊?
怎的自己用尽浑身解数,刺激了半天,反倒给闹僵了呢?
她不敢相信,难道真的是自己失算?
天阴得很,远处乌黑的云压下来,直压得城墙都好似承受不住一般地,蛰伏在地上。
旌旗一动未动,空气中渐渐涌出来冷肃的味道。
胡老板与谢恂说好后,策马回头,对胡丽丽道:“没想到这雪比预测得来的早了些!不如我们先就近找地方歇上一歇,再做打算。”
胡丽丽登时收了轻浮之态,皱着眉,神色严肃。
马队商队出行算得上极为慎重。路难走人难测,是以每回出发前,都会延请会看的先生算好了适宜出行且天气晴好的日子,慎之又慎,方敢上路。
这次本也算得不错。今日行满一日,待到晚间雪刚下起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到达细叶城。
可是才过半日不到,距离细叶城尚且有一段,这雪怎会突然压了下来呢?
第31章 转意
是破庙。
冒着迎风打在脸上的雪粒子,众人疾行了约一个时辰,暂且先驻在此处。
做马队生意有马队的规矩。胡老板将马拴在廊下,领着众人进正殿拜佛。谢恂没有进去,站在门口,视线扫过这边。
隔着蒙蒙的雪,有些看不清神色。
胡丽丽在旁边啐了一口,骂道:“……这死老头子!等回去看老娘不好好修理他!”
她是在骂出发前算天气的先生。梁蘅月不懂,怔怔地看着正殿的方向,没敢答声。
胡丽丽眼波流转,故意道:“那边有什么好看的,这么出神?莫不是在看……?”
梁蘅月急忙否认道:“不是,我没看他!”
对方笑了,没想到她这么好骗,“没看谁?我说了你在看谁了吗?”
梁蘅月顿时耳垂烧起来。咬住舌尖,暗恨自己被人一套就套出来了。
好在,她倒没继续吊着梁蘅月,转而催促道:“得了,快别看了,马队从来没有女人拜佛的讲究。你看你身上的斗笠都快湿透了,赶紧下来吧。”
梁蘅月这才回过神来。
身上如刚刚恢复知觉,感到阵阵凉意,手下也感到潮湿冰凉。低头看,玄青的毛被雪水打得湿答答。
她立即伸腿去够玄青的镫子,没够到,反而险些脚下打滑。
梁蘅月下意识地看向谢恂。
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一动未动。绒毛大的雪和斗笠的草边儿在视野中遮遮掩掩,梁蘅月咬住唇瓣,忽然生出一种控制不住的疏离感。
好像明明他近在咫尺,却远得如隔山海。
好半晌,他终于向她走过来。
却在她腿边,停下一瞬间后,又离开。
他身上发蔓到她小腿上的热气很快被冷风铺盖。耳边是他的话。他说,我去安顿外面。
你自己小心。
是关心的话,也够体贴。
可为什么,语气和空中的雪一样冷淡。
胡丽丽忽然打断她的思路,看热闹不嫌多似的,“看来他是真的被你一耳光给打走了呀……”
眼前多出一只手。
她顺着看过去,胡丽丽理所当然道:“下来呀,你想淋,这有价无市的宝马还不想陪着你呢。”
待二人将玄青拴好,胡丽丽带着她行到西边的屋子。进去后,发现不大的屋内满满当当挤了数十来汉子,中间架着火,一人手中发了张胡饼。
听见响动,皆抬头看过来。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梁蘅月慌张地退了半步。但后背被胡丽丽抵住。她手上用劲儿,推着她往人堆里走。
直到寻到一个窄小的空地,胡丽丽毫不矜持地坐下来。左边是络腮汉子,右边也是络腮汉子。
梁蘅月失措,站在原地不敢动。马队的汉子不讲什么大防,声响震天,与胡丽丽胳膊挤着胳膊。身上呛人的味道逐渐蹿进她的鼻腔。
她眼角逐渐湿润,忽然,背后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
混杂着潮湿的雪气。
她莫名地安心,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那人道:“那边规整好了,跟我过去?”
他呼出的气息洒在后颈上,轻轻柔柔的,撩动杂乱的耳发。
梁蘅月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胡老板眼睛晶亮,从原地几步过来,问道:“梁兄弟,那东屋可还妥当?”
谢恂笑,不同于跟她的低沉,声音大了些,“托老板的柴和胡饼,尚可一住。”
胡老板客气道:“害,马队里别的没有,就是这干柴干粮多得是!”他眼睛从一前一后,面他站着的二人身上转了转,道:“梁兄弟,这就要过去?我们马上要割几块备好的熏肉,不若你与你娘子留下来,吃过了再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