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不同啊,不同在,冷心冷情的鬼王泉生,对这个人灵动情了。
烟菱的所有侥幸,在这瞬间支离破碎。
泉生目标明确地直奔忘川。摆渡船还没回来,泉生也等不了它慢悠悠地开到忘川中心,所以直接跑上了奈何桥。
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把其他往生的生灵吓了一跳,偏偏他还走的是最底下的那一层。在泉生刚踏上桥的瞬间,无数孤魂野鬼嚎哭着朝他伸来利爪,要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生灵拽到忘川深处。
泉生睨向即将碰到他脚踝的利爪,一簇火焰忽地腾起,竟然不受忘川水的影响,生生将那爪子和爪子的主人烧成黑灰。随后,泉生带着威压的声音沉沉响起:“滚!”
利爪瞬间仿佛遇上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在一秒钟内争前恐后散了个干净。
冤魂只是忘川里的一部分,鬼王的气势足以将它们吓得不敢冒头。那些水蛇却不受影响,黑压压地朝泉生扑了过来。
泉生看也不看,所有试图近身的水蛇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碳灰,原本渗着阴冷气息的奈何桥成了一路火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和浓郁的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
其余生灵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人甚至想跟在泉生的身后浑水摸鱼渡过忘川,但离得近了会被无差别烧成黑灰,离得远了又会被蜂拥而至的冤魂抓着脚腕拖下去。
烟菱一路追过来,看着这一幕几乎是心惊肉跳:“殿下!你疯了?!”在困灵钉的压制下强行动用法术,泉生这是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他们活得很久,但即使是他们也有一个生命的期限,只是这个时间对人灵来说太长太长,并且他们不入凡世的轮回,这才显得他们长生不老而已。世间的一切生灵都有生命力,生命力枯竭后就是消亡,泉生现在就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力开路!
更何况,他体内的困灵钉不是一枚,而是三枚,可消耗的速度岂止三倍!
烟菱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扬手便是漫天蝴蝶。她大步冲过去,道:“殿下,不要……把法力浪费在这个地方。”她原本想说不要为了陆谙做到如此地步,可泉生不会听她的,倒不如选择更能让他接受的说法。
烟菱再度拦在泉生面前,语气几乎带着恳求:“这些小事,交给我。”
泉生停了一瞬脚步,将目光落到烟菱的身上,道:“多谢。”这是泉生第一次将如此认真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烟菱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漫天的金蝶飞舞,铺天盖地一般,架势比刚刚的火焰开路还要大。烟菱近乎是把心底的一切负面情绪都宣泄在了忘川上,那条人人畏惧的下层奈何桥转瞬间就被清了个干干净净。
泉生计算了一下孽镜地狱的位置,毫不犹豫地跳入忘川之中。
烟菱并没有立刻跟上去,她收起大部分的蝴蝶,只留了一小群盘旋在自己身边。他们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引灵人赶过来。
烟菱想起自己也是通缉令上的一员,说不准还会有阎殿过来。下层的奈何桥很低,卷起的浪花时不时地拍打过来,烟菱并没有挪动脚步,那浪花却像碰到壁垒硬生生分成两半,烟菱的身上连颗水珠都没有溅到。
泉生并没有给自己留退路,她却也傻傻地跟了过来。感情真是最不讲道理的事情,心里再痛再恨,她也没法看着深爱的人去送死。而泉生,也是这样吧……
烟菱还穿着那套雍容华贵的大红色马面。在明朝,马面裙都是在比较重要的场合才会穿的,她身上这一套更是实实在在的嫁衣款式。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尤其是她最想让对方看到的那人。
奈何桥的桥头忽然一阵喧哗,烟菱抬头看去,只见大队的引灵人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八殿商昱祁。
烟菱回过头,朝那边有礼一笑:“八殿辛苦,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然后款款一拜,化作一片金蝶消散。
商昱祁当没看见她,朝身后的人吩咐道:“将趁乱过来的生灵重新排查一遍。”说完,他的目光落在忘川不平静的河面上,沉默片刻,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孽镜地狱。
泉生一路走得非常顺当,没有漫山遍野的狱畜,没有突然从镜子里窜出来的鬼魂,只是那面记忆里用来藏惊堂木的地方站了一个旧相识。
泉生看着他,说:“好久不见啊,一殿。”
一殿的目光是惯常的冷,他没有和泉生叙旧的意思,直白道:“惊堂木,我的。”
泉生并不关心惊堂木,只是问:“陆谙呢?你把他们弄哪里去了?”
一殿挥手,凭空出现一面镜子,画面一开场就是鬼域颁布任务的声音,而陆谙对此却一无所知。
泉生心里一紧,说:“陆谙并未觉醒判官的能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灵,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一殿看向他,目光中难得带上了一丝诧异:“几百年前你毫不反抗地受了困灵钉,我还当世间一切欲求都入不了你眼,如今居然会为一个人灵求情?”
画面还在继续,白天的画面被飞快掠过,再停下来就是罗西禾朝沉睡中的陆谙狠狠刺去的一幕!泉生险些忘了这只是影像,差点冲上去将罗西禾挫骨扬灰。
一殿就在此刻火上浇油:“原以为留下你无伤大雅,如今你站了队,我也就容不下你。”
一殿原本还想自负地说再给泉生一次选择的机会,就见泉生直接冲了过来,龙吟之声携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扑面袭来!
而一殿的身影鬼魅一般,龙吟之刃还未近身他已然到了另一个位置,泉生也早有预料,几乎是在一殿重新出现的瞬间,他的站立之处就有破空之声传来。一殿近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堪堪躲过,但饮血还是在他的颊边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一殿微微蹙眉,抬头看了一眼还未关闭的影像。
影像正播到那个肌肉男将他抓住一拳打在脸上,泉生听到陆谙痛苦的闷哼,拳头死死攥紧,却没有朝影像看上一眼。
一殿的手指摸过脸颊的那道伤口,伤口瞬间恢复如初。他摇摇头,说:“你不是我的对手。”他抬手关掉影像,又说:“你若臣服,我可以饶他一命。”
“怎么饶?给他也打入三枚困灵钉吗?”泉生反问,随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需要。”
泉生说完,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浓郁的鬼气如同爆炸般瞬间四散,刚刚还被两位大佬震慑得不敢冒头的镜中鬼魂突然狂躁起来,嘶吼着,哭嚎着,如同在回应鬼王的力量。
一殿拧眉看他:“我以为返回阴界是你做出最疯狂的事了。”
泉生浑身都如粉身碎骨般剧痛,那是强行冲破的困灵钉带来的反噬。困灵钉一经钉入便无法取出,他很清楚,也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张只能使用一次的底牌。
谁也说不准孽镜地狱的镜子有多少,但无一例外的是所有镜子里关押的鬼魂都被鬼王的力量所影响,凄厉的嚎叫声,拍打镜子的砰砰声,哭声,喊声,求饶,惨叫,一重叠着一重,一浪高过一浪,混乱不堪。
这里终于有了地狱的样子。
龙吟之刃嗡嗡地震动起来,频率越来越大,龙吟之声越来越剧烈,甚至隐隐有青龙的影像浮现。辗转数百年,它终于再一次发出了真正的威力。泉生伸手握住龙吟之刃,掷地有声:“我还有更疯狂的事——”
青龙之影裹挟着炙热的火焰朝一殿扑去。一殿召出本命武器相扛,泉生的话在鬼哭狼嚎和龙吟之声中依旧响亮:“我会杀了你!”
“荒唐。”一殿破开这一个青龙虚影,“诛杀阎殿,你担得起这个罪过吗?”当初君衍也没人敢亲自动手,他是被层层围住,力竭而死。
“所以你用这种方式对付陆谙?”泉生目光紧锁一殿,“那我,就堂堂正正地担起这个罪过。”
周身的鬼气再度高涨,竟让一殿都感受到了一瞬的恐慌。泉生平时的表现太过随意,导致不少人忘记了,他不仅是泉生,还是传说中那位令百鬼、祸人世、乱阴阳的——百鬼之王。
“咚。”
这是惊堂木掉落在地发出的细微的声音。泉生唇角溢血,身上的疼痛还在不断加剧,他能感受到生命力在飞速地流逝,也能感受到有无形的力量在撕扯吞噬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