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看着手里的红包,挠了挠头,不解地问道:“娘,我这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给我红封啊?”
按照他们的规矩,已经成丁的是没有红封可拿的。
姥姥却道:“你再大也是我儿子,我给你,你就收着,我高兴还不成吗?”
李成犹豫了一下。
姥姥眼睛一眯:“怎么?难道你还要把红封还给我?”
她又转头看其他人:“你们也是?”
李继将红封收起,轻声笑道:“长者赐,不敢辞*。”
姥姥指着李继对李成道:“看见没有,学着点!”
李成讪讪地收起红封,等姥姥没注意时,冲李继挤眉弄眼,透露的意思是:小子,你不讲义气。
李继微笑着举起酒杯,遥遥一敬。
陈秀在一旁看笑了。
这两个人,怎么忽然那么幼稚。
等他们结束这顿酒,又用完早餐,便是开门迎客的时候了。
按照老家的规矩,家中成了丁的男儿要去村中挨家挨户地拜年,无需多久,进门说两句吉祥话即可。
毕竟是一处地界的,县城也有类似的规矩,不过县城较大,一天之内走遍全县城不太现实,地方仅限于邻近的两条街。
李继和李成出了门,陈安虽然自个儿要求要出去,可姥姥顾忌他的腿,不让出门。
陈安遗憾地坐在家中迎客。
“年年都是我去,如今反倒不能出门了,可惜了这么好的天。”
陈秀倒了杯热水给他:“爹,姥姥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陈安话音未落,门外来了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等看到院中的他们,齐齐露出讨喜的笑容,似模似样地背着手,像是提前排练过似的:“新年好!祝姐姐越来越漂亮,祝叔叔发财!”
陈安一下子来了精神:“哎呦喂,这些个小孩儿,嘴巴可真甜!”
他将热水放到桌子上,一人给抓了一把干果零嘴,逗得那些小孩子开心不已,又开始说起吉祥话来。
等这群小孩子离开去下家,又有大人过来拜年,有的进门即走,有的走累了,或是认识家里人,便会坐一会儿,聊上两句。
陈秀和灶上烧热水的壶一样,这一早上都没停歇过,好在这些添干果、热水、倒水的活往些年她早就做习惯了,又有李氏在,还忙得过来。
等李成和李继回来,家里已经很少来人了,基本都走过一轮了。
李成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了一圈,脚没什么,嘴要干了。”
陈秀问道:“没去人家里喝一口吗?”
李成一口闷了水,又倒了一杯。
“去了啊,还是渴。”
陈秀闻言,看向没动的李继。
他点了点头:“是有点。”
陈秀于是也给他倒了一杯水。
几人坐到桌边,说今天遇见的人和事,又说听到了哪些有趣的拜年词,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用过午饭,便要去那些认识的人家里拜个年。
头一个便是上司孙校尉,李继带上年礼,同陈秀和李成一起上门拜访。
孙校尉听门口兵丁一通报,便出门来迎。
李继拱手道:“孙校尉,新年祝好,武运方昌*!”
孙校尉笑容满面:“新年好,里面请!”
这是他们头一次来孙校尉住的地方,看环境,和他们的住处差不多。
孙校尉见他们打量,道:“当时想着不会久留,就随意找了一处地方,我大多时候都住在营里,地方也没有收拾,就昨天弄了一下,别介意。”
李继:“自然不会。”
新年不谈公事,落座后孙校尉无聊起来,竟然开始打趣他们。
“话说这日子太平了,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陈秀微怔,转头看向李继,正好他也望过来,视线对上时眼中忽然浮起笑意,陈秀面上一热,连忙转了回去。
之后耳边就听得李继回道:“等阿秀十八,我们便成婚。”
像是早就打算好了。
孙校尉惊讶道:“阿秀姑娘不是今年十八么?”
李继侧头看陈秀微红的耳廓,似是可惜地讲:“还要等明年才行。”
陈秀头低了下去,只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心脏像是捏在身侧人手中,随着他的话语起伏跳动。
从孙校尉家出来,他们又各自分开去拜访自己的同僚好友。
及至傍晚,县城终于渐渐静了下来。
陈秀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准备回房就寝,天色渐暗,星光照地,她刚转过回廊,便见李继正候在路上。
陈秀顿住脚步:“继哥?”
李继回过头来,踩着朦胧星光靠近,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无比清晰,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随着不断靠近的脚步声跳得愈发剧烈。
李继在一步之遥处停下,从袖中掏出一根云纹玉簪,在她头顶打量片刻后,轻轻插进她的发髻。
“新年礼。”
听见他的声音,陈秀不知怎的,忽然平静了下来。
她摸摸头顶的簪子,然后拿出昨天刚绣好的青色发带,低头绑在他的手腕上,还系了一个蝴蝶结。
之后抬起头,笑意妍妍道:“新年礼。”
只愿年年似今日,不负相思意。*
星光为证。
作者有话要说:
*南齐谢眺《酬德赋》:“惟敦牧之旅岁,实兴齐之二六,奉武运之方昌,睹休风之未淑,龙楼俨而洞开,梁邸焕其重复。”
*西汉戴圣《礼记·曲礼上》:长者赐,少者贱者不敢辞。
*宋代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65章 番外二
陈秀终于满了十八岁。
“新娘请上轿!”
一穿着喜庆的妇人掀开门帘,急道:“好了没有?外头在催了!”
桂花给陈秀盖上盖头,回道:“来了!”
“阿秀,该出发了。”
“嗯。”
头顶被盖头蒙住,只能看见脚面的方寸地方,陈秀如坠云雾,只能伸手由着桂花将她牵到门外。
陈景已经在外等候许久。
少年人一天一个模样,一年多过去,如今的陈景身材欣长,个子已然越过陈秀,加上多年诗书濡染,气质内蕴,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翩翩少年郎。
他转身蹲下,小心地背起陈秀,背脊虽不宽阔,步伐却十分稳健。
跨过大门门槛,鼎沸人声似在耳畔,巧嘴的说着吉利话,讨那铜子喜钱。
而李继正在轿前迎亲。
相处至今,全家人对李继知根知底,早就亲如一家,将陈秀托付给他本是再放心不过的事情,可真到这一天,陈景心中却五味杂陈。
“姐姐。”陈景忽然出声,语气里有着十足的认真,“若是他对你不好,只管回家来。”
陈秀手还搭在他的肩头,闻言心中一暖,蓦然展颜。
去年还稚嫩的少年已经长大,可以毫不费力地背起她,为她遮风挡雨了。
陈秀没有说什么“他不会”、“我相信他”之类的话,只点头应了一声,郑重接下了这份关心。
轿帘被放下,陈秀身前一暗,随即听得轿外有人高声道:“起轿!”
轿子晃了晃,有一瞬间的失重感,但抬轿人经验十足,很快便稳当下来。陈秀双手叠十置于膝前,准备迎接她身份的转变。
为了娶亲,李继另置了一处房产,离得不远,若是直线走,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足够。
李继却想更婚礼更盛大些,不能走遍全县城,附近几条街总该绕上一圈,让街坊邻里见证他们的婚礼,分享他们的喜悦。
于是一路吹吹打打绕了老远,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几圈。
“新娘子呢?娘——我要看新娘子!”小女孩扯着娘亲的衣服。
娘亲问:“囡囡为什么想看新娘子呢?新娘子在轿子里呢。”
“因为大人都说新娘子是世上最漂亮的人,囡囡想看世上最漂亮的人!”
娘亲摸了摸她头上的小揪揪道:“新娘子确实是世上最漂亮的人,不过最漂亮的新娘子只有新郎才能看哦。”
本以为能打消她的念头,没想到她却眼前一亮:“那囡囡要当新郎,看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童言稚语引了一片笑声,女孩儿娘亲一愣,哭笑不得。
而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此刻却紧张不已,因为迎亲的路马上就要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