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一笑,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舒心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睁大眼睛朝墓碑瞅去,大声说:“罗老师你看见没,海冰哥笑了哦,你可该放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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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心急赶着去机场,连留下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我把她送上出租车,她挥着手对林林说:“林林,明年给你带好吃的来,到时候你就5岁啦,你可得叫我了哦!”
林林倒是破天荒地对她笑了笑,笑完后,又腼腆地把脸埋到我怀里。
送走舒心后,按照原计划,我本该带林林去公园玩,但萧姐的一通电话打乱了安排。
“你们去过公墓了?”她问。
“嗯,去过了。”
“我一会儿也要去,你把林林送去幼儿园吧,我去完后,想跟你见个面。”
“……”我迟疑了一下,“幼儿园那边,今天请假了,我跟林林说好要陪她去公园呢。”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她的口气多了几分生硬:“我今天晚上的航班,走之前必须和你见个面,我有事要和你说,你还是把林林送去幼儿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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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极不愿意去幼儿园,委屈地哭了一路鼻子,我只好又搬出好吃的好玩的来哄她,却不奏效。到了幼儿园我要走时,她就拉住我的裤腿不让走。
“咱们明天再去公园好不好?今天是爸爸不对,明天咱们玩一整天好不好?”我哄道。
“呜……晚……晚上去……”她抽泣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话说得断断续续。
“今天晚上就要去呀?可是晚上,就没有别的小朋友了哦。”
“不要……小朋友……呜呜……要和爸爸……爸爸一起……”
我摸摸她的小脸,笑道:“好,那就和爸爸一起。”
☆、第九十章(2)
萧姐说要见面的地方,在幼儿园附近一个僻静的咖啡馆里,不仅整家店都僻静,她还特意找了个单独的小间。
我满心诧异,一进门,就看到她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桌上摆着两杯咖啡,都不大冒热气,应是已经端上来许久,她却一口没喝。
我关好门,走进去坐到她对面,她对我低了下眼睑,就算是打招呼了。
“晚上就走?”见她一反常态,我问得小心。
“嗯。”她应了一声。
“一个人走?”
“不,我先生来了。刚才我们是一起去的公墓,现在他到别处等我去了。”
我心头一拧,一定要我把林林送去幼儿园,又特意把她先生支开,什么事如此大张旗鼓?
我看着她问:“有什么事,你说吧。”
萧姐将目光投过来,眉间微皱,眼眸中,尽是凝重。她看了我片刻,低下头去叹了口气,双手放到桌面上,用力握了握咖啡杯。她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却在迟疑后,还是没喝,又放了回去。
“我考虑很久了。”她开口,“这一年,我都在很仔细地观察你,很仔细,很仔细。但我要走了,只能看到这么多了,希望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仓促的。”
我摸不着头脑,静静等待下文。
停顿了半分钟后,萧姐闭上眼,低声说了句:“擅自做主,雅林别怪我才好。”
“……雅林?”我茫然,“跟雅林有关?”
她低眉看着咖啡杯,似乎很排斥和我直面相对,额上的皱褶也骤然加深:
“海冰,我要告诉你,四年前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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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中的咖啡杯轻轻晃了一下,一股浓烈的咖啡顺着外壁滑到杯底,滴落了几滴到桌面上。我从旁边扯来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上擦着,脑子里却嗡嗡作响。
真相?四年前,还有什么真相?
萧姐的头发原本整整齐齐地挽在脑后,但她刚才说那句话时,不经意将手指插了几根到头发里,此刻拔|出来,竖好的头发就弄乱了些。她急促地想把头发整理好,却越弄越乱,只好一把摘下发套,索性将头发披散下来。
披散着头发的萧姐,显出了同一向温婉知性的她大相径庭的一面,仿佛此刻,她是一个心中埋着万千纠结的赌徒。
“当初,宋琪已经逃跑,范青芸的藏身之所也被找到,判罪只是早晚的事。”她抬起头,直面向我,“即便如此,雅林还是选择了最激进的做法。你知道为什么吗?”
从萧姐的眼神中我能猜出,这问题的答案一定是道惊天骇雷。
我下意识喝了一大口咖啡,本能地逃避:“她在信里说了,她的身体……等不了了。”
“就为了亲耳听到宋琪认罪,为了复仇的快感,就能丢下你去冒险吗?”萧姐反问,字字尖厉,“海冰,你真的觉得,雅林会狠得下心这么对你吗?”
我心头瞬间激起千层涟漪!雅林,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我也相信她不舍得,可是……
“……她不就是……这么对我的吗……”我的声音有些哑。
“不是的!”萧姐坚决摇头,“她利用远山别墅里的窃听器设计了宋琪,可既然骗得到他,为什么不直接通知警方去抓人,偏要让自己被抓走呢?我也是后来才明白过来,她那样做,是为了守住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让你知道的秘密!”
我突然一口气喘不上来,胸口堵得发慌。又是秘密?又是骗局?雅林又对我撒了什么谎?她都不在四年了,足足四年了,还有谎言留到今日?
屋子里明明开了空调,我却满背都是汗,在萧姐正要开口继续时,慌张地打住了她:“我……我要杯冰水。”
萧姐看了我两眼,起身走出小间。不一会儿,她端来一杯放满冰块的水,递给我。
我接过来就一口气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零度的低温下肚,才觉大脑稍微冷静了些。
萧姐重新落座,神色依旧严肃:“上次我给你看过林林生母的照片,你还记得她。那你还记得,雅林当初是怎么和你讲她的吗?”
“你说……伍云?”我回忆着,“我只知道个大概,她为了给亡夫生遗腹子,跟家里闹翻了,连孩子都不愿给他们。”
萧姐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浮起一层深深的幽暗。
我的手紧握着满是冰块的玻璃杯,有些抖:“……难道……不是真的?”
她的嘴角轻轻一颤:“雅林是不是跟你说,医院开了张假的死亡证明,让伍云的娘家人以为孩子死了?你真的相信,没有见到孩子,凭一张证明就可以瞒天过海?你真的相信,天底下会有害得女儿难产至死,然后整整四年都对外孙一无所知的父母?”
我忽然感到恐惧,好像整个天地都要颠倒过来!
“雅林告诉你的故事,前半部分是从伍云那里听来的。的确是因为伍云,雅林才从失去孩子的悲伤中走出来。但在她们接触了一些时日后,雅林却私底下和我说,她觉得伍云,有些奇怪。”
“……奇怪?”
“那些日子,你在河铭公司忙得不可开交,她不想惹你忧心,就没和你说。她提出了两点奇怪。
第一,伍云住在妇产科的病房,那栋楼离得很远,她行动不便,却偏要跑到心血管内科的楼顶上来,在那儿结识了雅林。医院里有个池子,病人都去那儿散步,没有跑到其他住院楼楼顶的道理。
第二,伍云看起来十分开朗,总是有说有笑,但雅林却偶然发现,她在和其他人交往时,表现出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冷漠,又忧郁。这两种性格太矛盾,雅林怀疑,伍云在她面前的时候,都是在假装。
于是我去打听了一下,产科的熟人告诉我,伍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根本不需要住院,是她自己非要留在医院的。种种迹象表明,伍云是在故意接近雅林!”
“……!”
“你还记得,有一天,你被雅林烫伤了吗?”萧姐说到这里,眼眶有些红了。
我记得,那天雅林很奇怪,她说伍云被娘家人强行带走了,她很伤心,但那果然还是一纸谎言吧!
我望着萧姐,连点头的动作都变得吃力。
“但你一定不知道,雅林莽撞烫伤你的真正原因。”眼泪,从萧姐脸上滑下一滴,她哽咽着说,“我现在就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
***
那是伍云同我们一起用晚餐的三天之后,下午四点左右,正在办公室的萧姐收到一条雅林发来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