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真挚又诚恳,很亲热的样子,挽住丽娘的手邀请她到自己屋里坐一会儿。
丽娘脸上臊的慌,尴尬地推辞几句,落荒而逃了。
第36章
午间的日头照过拒霜的树枝,几缕微光洒在罗裙上,暖的不真实,韫和放下书,伏在案上痛苦呻.吟。
儿时不爱读书,如今看什么都觉得艰涩难嚼,然而她一无所长,不学点东西傍身,到底不硬气。
日头微热,晒得人懒散无力,韫和脱了外衫,仅穿一件滑柔舒适的罗衣,脸枕着玉臂,拨弄腕间的臂钏,想起许多件事情,都和赵君湲有关。
韫和犯了困,左右也看不进去书,索性小憩一会,醒来再接着看。
这么想着,也就阖上眼皮伏案睡了。
睡得不是太沉,朦朦胧胧的,脸上一丝痒意,她抬手抓挠,碰到带了薄茧的手掌。
韫和徐徐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她还是惺忪睡眼,懵懂地望着俯身对着她的人,“看着我做什么?”
赵君湲还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凝视着她呆怔的表情,嘴唇微勾,“流口水了,想看你什么时候发现。”
韫和下意识去摸两个嘴角,陡然清醒过来,“你怎么这样啊。”
他手撑着案,把她笼在右臂间,反问道:“哦!我怎样了?”
韫和被他戏弄,推了把胸膛,却是纹丝不动,“你一来就只想着欺负我,惹我生气惹我哭。”
“我怎么欺负你了?”赵君湲仍笑着,嘴唇的弧度勾得甚是微妙。
韫和脖颈粉红,气恼不已,起身就要走,不料脚绊在层叠的裙幅边缘,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跌出去,赵君湲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臂,反被她坏心地一扯,两个人瞬间滚在厚厚的褥垫之上。
韫和得了逞,洋洋得意道:“叫你再欺负我。”
她完全没意识到两个人的姿势有多暧昧,掩着嘴笑得颤个不停。
赵君湲撑起上身,俯视着千娇百媚的一张脸,眸色渐深。
察觉他的异样,韫和终于敛去笑容,仰脸看他,哑声唤道:“君湲。”
赵君湲慢慢俯脸下去,离她数寸的位置,粉妆清晰可见,她的睫毛纤长,细密如雀羽,扫在他心尖。
韫和凝住了神,鼻息里幽幽的松香源自他衣袖,莫名地使人心安。
热气熏在她耳畔,她动了一下,赵君湲颤声道:“往后不可与别的男子有此亲密的举动,犀娘可都记住?”
她木然点头,赵君湲翻身坐起,拿起案上翻卷的书,韫和整理着衣裙,见他看了两眼又放下,径直起身往外面去。
走了两步,他回头唤她:“过来。”
把外衫穿上,韫和疾步跟过去,她步幅小,几乎要小跑才勉强跟上赵君湲。
不到一刻钟,两个人到了水廊,王媪已经在那等了多时,手里抱一面陈旧却精美的阮咸。
王媪垂首欠身,将琴奉上,赵君湲单手拿过,一手拉了韫和在美人靠坐下。
阮咸抱在膝上,一琴一人,好似融为一体,有一种相得益彰之感,她托腮懒靠,只想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赵君湲调试完毕,深看她一眼,冁然而笑,拨弦轻抚,奏了一曲《鹁鸪飞》。
非琴不是筝,配这首词赋倒是快活酣畅得很,韫和看他抚琴,一时心生怅惘,不知自己听的是哀婉的琴音,还是大气恢弘的词曲,亦或是这个男人内心深处的家国抱负。
她想,也许他初衷未变,变的只是旁人罢了。
他也不愿卷入无休止的党锢之争,他宁愿守着那片干涸荒芜的大漠,挥洒热血,填平欲壑。
韫和动容,心潮澎湃起来。
一曲终了,赵君湲怅然若失道:“我把它交给你了,今后要替我好好保存。”
他把琴放进她怀中,韫和郑重地捧着,胸口暖流涌过,又钝钝地发疼,“为什么给我?”
这面阮咸看着年代久远,必定是他倍加珍惜之物。
赵君湲侧眸看她,她的肤色雪白晶莹,嫩滑如凝脂,他忍不住碰了一下粉薄的耳廓,“我的东西只能给我的结发妻。”
韫和浅浅勾唇,垂眸抚着阮咸,琴身温厚,恰似它的主人。
晚膳备好,前头的奴婢来唤,两人一齐从水廊出来。
韫和怀抱着琴,心里想着自己选的这条路终归是有回报的,在他身后寸步之遥跟着,越落越远。
赵君湲停下来耐心地等,待韫和近了,他单手将阮咸拎过去,空着的另一只手就这么自然地垂到了韫和眼前。
韫和耳垂稍红,从袖中伸出手,轻轻搁在他掌心。
赵君湲常年不在渤京,在的这几日朝会结束后大多也往史府来,韫和陪着他一道用晚膳,陪着他在父亲书房闲坐,然后在里闾关闭前送他出府。
他不在时,韫和就向王媪讨教琴技。
“学琴绝非一蹴而就,光有悟性远远不够,还需勤奋刻苦。”
王媪教了韫和几日,已经初见成效,不说有多厉害,至少断断续续能奏一二了。
韫和有了成就感,学琴的积极性颇高,每日晨起便先要抱在怀中抚弄几段。
她有这方面的兴趣,虚心求教,诚意可见,王媪也愿意倾囊相授。
相处下来,王媪对她的印象很好,交流不再仅限于琴艺学习,也和她讲渤京官宦之间的利益往来,偶尔会挑些赵府几房弟兄的事,以及婆媳妯娌间的关系来讲,权当给韫和梳理一下内宅情形。
王媪是个说话得当举止得体的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任谁都撬不开她的嘴,她不褒谁不贬谁,是活的最明白清透的一个人,正因为这样,赵君湲敬她信她,内宅不便之事多请她出面。
韫和听她条理清楚,心生敬佩,每日夜里歇息前总要把王媪所讲的重新梳理一遍,暗暗记下重点。
思来想去,韫和又觉得只知道这些还不行,她打算向王媪请教中馈治家。
韫和急于主持中馈,王媪并不意外,但这件事她恐怕无能为力,“赵府内宅一直由老夫人掌管,几位夫人至今都未能插手。妾有些话夫人莫见怪,夫人前些时候与她交恶,只怕后头更难了。”
赵老夫人持家几十年,掌控欲十分强烈,她把几个儿媳压得死死的,迟迟不交治家的权力,儿媳们虽有怨言,还是不敢因此触怒她。
韫和想到自己不能入赵府就是老夫人的缘故,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君子孝顺老夫人,定是要听从她的话。”
旅舍那一日,赵君湲说的很明白,是老夫人不允。
韫和微咬了嘴唇,心底生出几分愁绪和卑怯。
“夫人何必妄自菲薄。”
王媪动了恻隐之心,望着她怀抱的阮咸道:“这琴是先君在家公七岁时送他的生辰礼,先君逝后,家公常常抚琴以表思念之情。家公既赠了夫人心爱之物,对夫人定也是另眼相待。”
韫和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不确定地问道:“他待我真的不同别人?”
“夫人与家公是少年夫妻,情谊非比寻常,该相信自己才是。”
课已经全部授完,王媪没有再留下的必要,让随行的婢女收拾好衣物,准备回府。
留王媪用了午膳,韫和亲自把人送至角门外。
王媪有两句肺腑之言,温声和她讲道:“夫人不是和旁人过日子,无需费心讨他们的欢心,夫人只需知道,纵然前因不愉快,但您在家公心中地位依然无可撼动,仅凭这一点,夫人来日万事无忧。”
韫和诚恳谢道:“韫和受益匪浅,多谢嬷嬷指点。”
红蕖打起帷裳,韫和搀着王媪坐进车厢,嘱咐车夫仔细驾车。
接连几日下来,永晋啧啧称奇,一贯任性的娘子竟能沉下心,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韫和不否认自己的改变,她已经不是随心所欲的太尉掌珠,她应该理性沉稳,学着去适应自己的身份,成为宋国公的妻子,赵家的主母。故而赵君湲差人送来的月例她都有了更细致具体的打算。
“胡闹!”
从王媪那里听说她在缩减用度,赵君湲以为她是一时兴起,好气又好笑,今日一进府来便责问她,“月例都攒起来,你自己要用什么?”
他面色冷峻,上来就一顿训斥,半点情面不留,韫和羞窘得无地自容,气腾腾地和他顶嘴,“莫非宋国公要我大手大脚败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