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事人赵君湲出来时一脸阴沉,即便面对帝王也无半分遮掩。
他告退回府,直出了便殿,走到宫门方停下脚步,对跟着他的内侍耳语几句,内侍点头退下。
回府第一件要紧事,自是向韫和解释韶如梦的事。
韫和亲手替他宽下緇衣,见衣上果真有水迹。宫中有她买通的宫女,宫女报信她是很气的,想着他回来了必要好好诘问,不想他回来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她碰你哪了?”她问。
她满心焦灼,几个大步到他面前,摸他的脖子,“这里?”
赵君湲定定地看着她,只管笑。
韫和又捧着他的脸,“碰你脸了。”
他眨了眨眼。
“你一个男人,连个女人都推不开,我看你享受得很呐。”韫和急了,韶如梦那个女人竟然霸王强上弓,意图生米煮成熟饭,挡她的路,换自己的前途。
拳头顿如雨点落在他胸前,赵君湲将她捉在身前,揽腰抱住,韫和使力挣扎,却被他一双手掌死死禁锢。
韫和拿眼瞪他,他却一脸笑意,“我堂堂大丈夫,怎会被她侵犯。”
韫和面上有了笑意,嘴里道:“她没安好心,我不要你和她独处一室。”
赵君湲玩笑道:“家有悍妻,岂敢偿腥。”
他抱住她,目中坚定,“我赵君湲今生唯史女韫和一妻,再不聘妾,膝下子嗣必是犀娘所出。”
韫和举起他一只手来,“那你起誓。”
赵君湲屈下两指,“我赵君湲以亡母名义对天起誓。”
他猛力将她扣住,韫和迷蒙地望着他,他眸子紧紧一缩,打横抱起走向床榻,温情地吻着她,将雪白的身体从衣裳里剥出。
箭在弦上未发,外头的婢女来禀,李叆岂来了,商议南征之事。
风景迷人,赵君湲却不能好好赏玩,很是愁闷,“我还有要紧事需商议。”
韫和斜眼道:“你自找的。”
他吻着她手指,嗓音沉沉,“嗯,我自找的。”
他抱她起来放在妆台前,要她给他束发,韫和嘴里抱怨,还是拿起了梳子。
她一壁梳,一壁唏嘘道:“梁羡,再也不是当初为丞相温栗子的太子了。”
赵君湲在镜子里望着她,握住她执梳的手,目光交汇时,千种思虑。
赵君湲走后,梁羡才知道韶如梦的那些前尘往事,又气又恨,抓着韶如梦将愤恨悉数发泄到她身上,“听说你以前心仪他呢。”
韶如梦被颠得脑袋磕在床头,晕了过去。
她醒来时,身上不可避免的还是那些碍眼的青紫,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被家族抛弃,跟着一个无能的夫君,一生颠沛流离,背井离乡。
宫女伺候她穿衣,她忽然问:“有没有正红的。”
宫女没敢说,正红不是谁都能穿的,韶如梦似是也想起这回事,挑出一件满江红的襦裙。
她穿着艳丽华美的裙子,梳上在家时的双环,髻上簪了精致素洁的绢花。对着镜子的那一刻,脑子里浮现的是入宫那日,她亦是坐在妆台前。
绝望,认命,心境何等的相似。
宫女从外面进来,笑着道:“陛下要来过夜,让淑妃准备着。”
韶如梦点头,静静地坐着,无喜无悲,一直到夜幕来临,繁星洒满天空。
梁羡没来,来的是一个内侍,托着一杯酒,说是奉旨赐死淑妃。
韶如梦唤人,无人应,双目顿时睁得滚圆,“我要见陛下。”
她要出去,那内侍一把拖住她,掐着脖子按在妆台上,径直往口里灌酒。韶如梦又踢又抓,呛咳了几声,冰凉的酒液还是顺着喉咙进入脏腑。
内侍丢开杯子离去,韶如梦趴在地上,不停地抠挖,挖得喉咙沁血,什么也没吐出来。
也许是命吧,她仰面躺着地上,肚子里翻江倒海,只半盏茶的功夫,毒就发作了,血从嘴里,眼睛里,耳朵里淌出来,她抱着肚子痛苦地蜷缩挣扎。
意识渐渐涣散,隐约有人将她抱在怀里,不住地唤着她,“如梦,如梦。”
她抓紧对方的衣襟,艰难地说出一个名字,“赵君湲,杀我。”
梁羡眼中含泪,见她目光已散,知道彻底没命了,紧紧抱在怀里,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最后一点意识里,韶如梦真正看清了他的脸,她闭上眼睛,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她这一生,如梦而已,大梦已醒,不值得。
宫中传丧之际,又闻北帝伤心过度而病倒,但那日亲眼目睹的宫人都知道,北帝因惊吓过度,神智混乱,已是病入膏肓。
北帝这一病,朝中大权尽归赵君湲把持,赵君湲议定第二年开春南下讨崔军。
然而第二年开春,北帝就驾崩了。
赵胥甫见侄儿得势,眼红不已,拿北帝之死大做文章,构陷赵君湲弑君,又有泾侯从旁挑唆,他便如有同谋,四处诋毁,以泄怨恨。
许是招了人记恨,一日他在莺花巷作乐,不慎坠楼摔伤,瘫痪在床,自那之后,整日胡言乱语,说是看见有鬼。
儿子瘫痪,赵老夫人咬定是赵君湲暗害,跑到王府闹事,指责赵君湲六亲不认,咒他不得好死,被司阍哄了出去。
凡是她来闹,赵家只管哄,一概不理,赵老夫人有气撒不出去,关起门来自个气自个,憋闷不已。
但赵君湲雄踞北地,已为一方霸主,不可否认。
只是这权势巅峰之人亦不好做,不少人为讨好他,送上豢养的美婢乐伎,请他笑纳。
赵君湲俱都推去,时人都道王妃善妒,宋王惧妻。
一日摆宴,前来投靠他的人因有所耳闻,深感好奇,当着众将的面问他为何不纳妾侍,可是因王妃的缘由。
赵君湲笑了笑,对众人道:“赵某承蒙周国公所救,此为恩,与王妃结发于忧患,此为情,此恩此情,赵某一生不忘。”
“王妃年少嫁我,前朝因我殚精竭虑,四方奔走,后宅为我亲操井臼,生儿育女,莫说区区公侯中馈,皇后之位亦能受得。人生一世三十年,弹指须臾,余生的朝朝暮暮,我只愿与她行同步,坐同席,出同辇,寝同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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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
配角死的差不多了,毕竟上位是有代价的。
第122章
这个男人从不在外人面前承认他的野心, 却用一个女人告知世人他的雄心壮志, 他要这破碎江山起死回生,他要他的妻子做最尊贵的女人。
他的话不一定是对发妻的情深, 但一定是世间男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豪言壮语。
此话传到韫和耳中,她只是淡淡一笑, 后来再有送美之人,她便回绝,“我夫君是做大事之人, 琐细之事何必烦扰, 分他的心。”
遂担下这善妒的名声。
春后,赵君湲率五十万大军征讨魏城侯,崔庆之被困于南,不及驰援, 魏城固守三月终失守, 赵君湲入城, 杀魏城侯母子,不动无辜百姓,不动城中毫厘,驻城之军严于律己,为人称颂。
赵韬十岁这年,崔庆之破寂州, 杀太守, 一路如下山猛虎, 直扑京城, 势不可挡。
渤京陷落,不过迟早,赵君湲当机立断,偕妻儿离开渤海。
临行前,韫和赴庙请辜皇后同行,辜皇后道谢婉拒,落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出北地之时,春意酽酽,绿溶溶一片,赵君湲带着韫和抵川坻时,观兰皋弱藻,看渺渺春江,苦中作乐,也是幸事。
而这一年,边关入寇,蜀王孟石琤御驾亲征,同戴肩吾力克北狄,岂料蜀国江陵王趁此叛乱,孟石琤被困于北方,不得不带兵暂栖梁地。
他辗转带信给赵君湲,求借北道回蜀,赵君湲应允,去信宁戈,让他行方便,借道蜀王。
赵君湲做这件事,实是给长子留后路,他另又私下告知李叆岂,立赵韬为嗣子。
他急于立嗣,竟是因频繁征战,早年的旧疾突发,腿骨两肋刺痛,几乎不能上马,他恐自己不能回,身后须得有人承继大业,因此托付长子于李叆岂。
李叆岂听闻泪目,没忍住将此事告知了韫和母子。
两个孩子尚且年幼,韫和不能想象,赵君湲一旦有事,她母子三人该何去何从。
她不敢戳穿赵君湲的心事,只能尽心服侍照料,叫他不必忧心琐碎之事。
可事实难料,年底渤京传来消息,崔庆之杀入渤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