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观月觉得这就像一颗青橘,看起来苦涩,实际上也苦涩,但是总有人能从中品出不同的味道来,他现在就是品出其他味道的那一个。
“嗯,是我,我回来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站起来对靠在门框上的女性笑,那是他的笨蛋母亲,是他的,唯一的。
这里也一样,是唯一的,他的家,哪怕越前家待他再好,也永远无法比较的,他的家。
“阿初!”
这声呼唤已经带了哭腔,激动的,欣喜的,完全是正面情绪的哭腔,观月绿终于忍不住,跑过来抱住了这个四年未见的儿子,过程中又不小心带倒了各种家具,观月看着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这就是亲情吗,观月闭上眼,接受了来自亲人的拥抱,和淌在他的上衣上的泪水。
观月绿越抱越紧,似乎要补回这四年所有缺失的拥抱那样用力,观月忍不住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他家姐姐,但是观月亚纪只是笑着,站在母亲刚才的位置看戏。
于是观月决定自救,他一直垂在两边的双手被抬起来,拍了拍观月绿的腰部,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开口,“笨蛋妈妈,你是想让我在刚回来的时候就被你勒断气吗,快松手。”
平时听起来各种恼羞成怒的话,在这个时间说,反而多了些无可奈何的意味,不过很有用就是了,听到这话的观月绿松开了观月的上衣,虽然还是在抽泣,但已经好了很多。
“诶,老婆怎么了——阿初?”后知后觉的观月父亲终于出现在了门后,刚才听到声响才从午睡中醒来的他完全不在状态。
“我回来了,爸爸。”
观月眨眨眼,笑着说出了他今天第三次说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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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听上去是很简单的话,但是对于观月家的人却并不简单。
观月看着房间角落里的网球拍,那是他走之前在这个家里唯一剩下的,有关于网球的想念。可是现在,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去拿着它走上球场了。
扯开右手的护腕,那些本不应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出现的痕迹还没有消失,针扎样的小洞看起来触目惊心,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崩溃了吧,大概。观月想起那个昏暗的屋子,被他亲手拉上的窗帘,还有那些甩不掉的噩梦。恶魔的低语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一字一句诉说着他的恶行,刻在他的骨骼上,无法逃离。那些话鞭笞着他,自暴自弃都不足以形容,似乎多年来对他人的精神压迫和引发恐惧的报复一一实现。
这是他的罪。
他在伤害着别人的同时,也为自我伤害埋下了诱因。
什么是绝望?他想这就是。
观月坐在一尘不染的书桌前,桌子上的摆设和书本放置的位置还和以前一模一样,一丝不苟的,被完美保存下来。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带那些写着各种数据和剧本的笔记本,硬要说的话,有关于这方面,他只带回了自己的脑子。
已经足够。
拔开钢笔的笔盖,这是他从前最喜欢的一支,钢笔这种东西总能被长时间的放置不使用,虽然比起四年前肯定难写了不少,但是他现在需要的,只是「能用」而已。
观月写字的速度相当快,毕竟,作为经理的他在比赛时需要即时记录对手的数据,「过去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件事一直被他记得很清楚。
当写满整整一页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既然已经决定不再碰网球,那么这些数据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于是笔尖在纸上划了一个巨大的「×」,力道大的划裂了这张无辜的纸。
再返回的过程中没工夫想这么多,停下来冷静思考才发现,脑子里想来想去满满的都是网球,没有半点不是关于网球的事情。
这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他苦笑。
观月初丢开被他用力撕下一页的笔记本,取出了过去的日记,他在去美国以前,有着良好的记日记的习惯,只是去了美国后,训练量的增大让他失去了时间维持这个,带过去的日记本也做了学校网球队的训练日程表。
和现在如出一辙的笔迹,稚嫩许多,但是非常整齐,他仿佛可以看到年幼的自己趴在这张桌子上,一边查着字典,一边写字的情景。
现在想起来当年真是幼稚得可笑,为了不写错字遭到他人的耻笑,他总是要花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在记日记上,认真的可怕。
他观月初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吧,追求完美,期待极致,对自己毫不放松,对对手异常尊敬,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哪怕再重来一次,作为观月初,他也会继续这样的生活,继续……落到今天这样。
——网球。
观月站起身来,走到那个他从回到这个房间开始,就一直警告着自己,不要投入太多注意力的角落,一支网球拍正安静的躺在那里。
他蹲下,比那支斜靠在墙壁上的网球拍要高,距离非常近,近到只要他伸出手,就能摸到那支球拍的柄,所以他伸出手,但是却在触碰到的前一秒收回来,像是被烫到了那样,动作十分迅速。
碰不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不是说距离的问题,而是心态。
他已经不想再上场去打球了,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触碰球拍?
是他自身在拒绝着,那又何必多言。
观月沉默着,从中间提起这支球拍,小心翼翼地放到衣柜的最下面,这意味着,它十分珍贵,但是他不会再拿起。
观月初从没像今天这样,期待着自己在未来有一天,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到再写就是凑字数了,所以学着适可而止。
求评求收,以后会减少作者有话说的字数,希望能带给你们更好的阅读体验。
2016
第19章 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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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神奈川。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那对笨蛋父母提出要带他散心,千挑万选后选中了神奈川海,说辞倒还是四年前那一套。
“观月家的阿初是不会畏惧心理阴影的对吧?所以呢,大家一起去散心怎么样?车票都已经买好了,阿初你就安心的去吧!”
原来那件事在他们看来是心理阴影吗?不过也是,知道了他做的傻事的父母,应该很担心吧,哪怕担心也不能表现出来让他不开心吗?
真是一对,不能再笨蛋的父母啊!
观月看着眼前的车站,虽然不熟悉周围的路,但最起码有熟悉的日文,可以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神奈川虽然地处关东,但对于原来并不怎么走动的观月来说,陌生的够可以。最多就是听说过这边的小学吧,因为乒乓球的关系……
观月相当干脆地在车站的书报亭里买了一份地图,那位老爷爷非常和蔼,一边笑着一边把地图递过来,“如果是来看神奈川海的话,那么先找一家旅店住下来吧,神奈川海最美的两个时间是清晨和傍晚,也就是通常说的太阳上山和下山。”
“啊?谢谢您。”观月微微颔首倒了谢,回给那位老爷爷一个笑容,轻轻浅浅的,非常好看,这种笑已经很久没出现在他的脸上了。
“不用不用,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已经很难得了,不过今天真是奇怪了啊,怎么又有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娃娃……”那老人又坐回了他的椅子上,摆摆手,然后在一旁嘟囔。
听力高出常人的观月听到这句时笑脸一僵,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能和老人较真,也没去管那个「又」字是怎么回事,只是向老人告了个辞走了。
由于答应父母要在这边住两天,所以小旅馆什么的早就被姐姐提前预知到,然后准备好了,他只需要到那边,出具一份证明,就可以住进去了,只不过地图上对这个的标注还是有限,只能靠他自己寻找。
幸好姐姐还是很贴心的,把街道名标注在了那份证明后面,所以只要找到那条街,应该就不用担心。观月迅速的思考着,然后用十几秒的时间就找到了那条街所在的位置,但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现在在哪儿?
虽然车站的部分他是能找到的,但是在思考了一路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那个范围,根本不能确定他自己的准确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