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蓁是万万没想到,这柳氏竟然为了偿还在赌坊欠下的银子,变相地将她卖入了府,做寡妻也罢,丫鬟也好,只要能换钱。
女儿家名声素来是头等要紧事,这柳氏可以为了银子而枉顾她的名声。
纵然内心有气,但姜蓁还是保持着该有的素养,如今他们这般找上门来,不外乎问她拿好处,如此一来姜蓁自然不必给他们好脸色。
冷哼一身,将手上的小绷塞到了一旁的多宝阁上,略带三分薄凉三分讥笑的对柳氏说:“听闻有客远道,不知竟是婆母,婆母安好啊?”
“招娣表妹今日怎也到了?快请坐。”说着拉开一旁的扶手椅,招呼柳氏和柳招娣坐下歇息。
不等她们开口,姜蓁先截了话头,开口道:“这夏日的日头毒辣,想必婆母和表妹也渴了,阿嬷去沏个茶来。”转头吩咐老嬷去沏茶。
柳氏赶着毒热头来,出了一身的汗,此时用帕子抹着汗珠。眼珠子提溜地上下打量姜蓁。她原以为姜蓁嫁过来这周府做寡妻,最多也就捎座宅子囚着,能有什么的,却没想这周府,抬进来的寡妻也安顿地好好的。
瞧着姜蓁身上穿得衣裳,表面看起来都是些素雅的衣饰,不起眼。但光是这件褙子的布料,就是那江南出的金贵品。比自个儿去上香穿的那件料子都要好。
再瞧瞧这耳边的一对玉坠子,还有手上戴的玉纽子,那可都是上好的玉器,还有右手套的那串楠木珠子,虽柳氏自己不太认识这些珠子,但光瞧着珠子的色泽,能差到哪去。
估计能换不少银子。
柳氏这般想着,便觉得自己的赌债有了着落,面上的笑容便更大了些,拉着姜蓁的手道:“婆母这不是担心你在周府的日子,怕你过得不好,便想着来看看你,若过得好也对得起你爹娘。”
姜蓁听着便觉荒唐,心想着:“若真怕对不住我爹娘,怎会将她卖进来周府。”别个儿人来,她大可能会相信,但偏偏来的是柳氏,也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
又因柳氏的手汗唧唧地搭在她手上,手指还摩挲着她手腕间的玉纽子,瞧着就让人心生不悦。
姜蓁不着痕迹地挣开了柳氏的手,这时老嬷的茶也端了过来。
“婆母和表妹喝茶罢,赶了一路,我去拿些做好的花渍蜜给婆母和表妹尝尝。”言毕便脱身去了后院。
柳氏见姜蓁走远,便问起了站在一旁候着的老嬷,“嬷嬷,有些事情想要问嬷嬷,那姜…,”下意识的要唤姜蓁的全名,转念一想她现在已经是周府的人,到嘴边转口说:“你家夫人不应是娶回来做寡妻,占个名分而已嘛?平日里还有别人住在这里吗?”
老嬷毕竟在这宅院里奉主多年,也是个人精,瞧着这婆母的穷酸样,内心鄙夷估摸着知晓柳氏想打探些什么。
笑眯眯地回答:“我们老夫人吩咐着,既然这姜姑娘是嫁入我们周府的,自然也是我周府的人,虽是嫁给死去的四爷作寡妻,占个名头,也不好亏待自家人。平日婢子不便在阴宅呆太久,不逢人在夫人身边伺候着,但不多时也会拿些上好的衣裳料子还有江南好件头面给夫人,现在宅子里就夫人一人在住。”
柳氏听完喃喃道,心想着这般除了没有当家主母的地位,和嫁给平常的大世家又有何不同,而且现在姜蓁一个人住的院子,比他们柳宅整个院子都好。
柳氏这般想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老嬷也不再说什么,退到一旁候着。
那表妹柳招娣见自己母亲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许多,小声在一旁问柳氏:“母亲,你不是说姜蓁只是卖给周府做寡妻的吗?,怎得我今日一见,姜蓁这穿戴衣食,比在咱们府上都好。你看这宅子,比之行哥哥家还要好。”
柳招娣口中的之行哥哥,就是衙门县令的公子郝之行。打小两家就定了姻亲,故而从前柳招娣一直拿这个当做资本,讥讽姜蓁。
“是啊,你说都死这么多年了,抬个寡妻回来待遇也太好了点。”柳氏似在自说自话的答柳招娣。
柳招娣咬着下唇,又想起刚刚姜蓁身上的玉纽子和价值不菲的绿坠子,心中有些不适。又想到自个儿今日来,是想看看这姜蓁的惨状,晨间还特意抹了新买的香膏,想奚落她一番,未曾想过竟是这般光景。
想到这般,柳招娣心中更是不满。捏紧了手中的茶瓯,愤愤道:“母亲,你说我日后嫁去之行哥哥家有这般日子么?或者我们可以找个更好的世家和县令退亲?。”
“胡闹,你脑袋竟如此蠢笨。嫁得是个死人,这名声和日子能好到哪里去,你莫看姜蓁现在表面风光,当家主母的位置也没有,一辈子都要寄人篱下的过活日子,怎么死都由不得自个儿。”柳氏只觉自己生了个蠢猪,一时气恼,声音不自觉的也大了些,在这空旷的厅堂内,尤为突兀。
“你呀!目光竟是如此短浅,被这表面浮华迷昏了头”柳氏又补了一句。
姜蓁从后院拿着花渍蜜进来的时候,老远就听见柳氏的声音,又扫了眼柳招娣脸上的神情,心中便明白了七八。
许是这柳氏又暗暗编排自己罢。
姜蓁端着手中的花渍蜜,脸上堆砌着客套地笑容道:“婆母,来尝尝我的手艺吧!闲来无事便采了些花做蜜,本想着自己吃,没想到今日婆母突然拜访。”
“表姐,这般悠闲,我听别人说这给人做寡妻是要守着牌位过得,每日还需给牌位擦拭,不知表姐也要这般?”柳招娣面上堆笑,天真的问着,好似让人觉得真是无心之说。
“没什么好不好的,还不是活命罢。在这周府有吃有穿,虽衣料不是上等金贵,也保暖。”姜蓁转着手腕上的玉纽子,并未看柳招娣一眼。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柳氏何等精明,瞧着这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掰了回来。
柳氏突然哎呀道:“你看我这记性,坐了许久,竟忘了要紧的事。”
终于忍不住要露出马脚了,姜蓁冷哼一声,抬了抬眼并未有什么反应柳氏见姜蓁平静如湖面的水,未有什么神情,也不接话。一时间有些尴尬,柳氏咳了咳又道:“你也知你表弟后月便要去永城的书塾学书,你表叔也只是做个衙门书生,一月的俸禄那是微薄。你嫁入周府我们也是投了银两买彩礼的,婆母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说着便用帕子抹了眼,话语间都是钱,姜蓁心里只道,这婆母好演技,千里迢迢跑来拿银两,卖她进这周府的时候可有什么情谊,现在倒是来套近乎了。
“婆母,现在我既入了这周府,哪怕是嫁了个死人,好歹周府也算个世家,你该称我一声“夫人””。
柳氏今日出门前可是什么对策都想过了,倒万万没想到姜蓁竟然用周府的身份来压她,一时间脸色难看了几分,不过柳氏很快便调整过来了,能拿到银两,面子丢些也无所谓。
正要开口回答,在一旁盯了许久的柳招娣插嘴:“不过是嫁个死人,还讲什么地位,真当自己还是姜家小姐了不成。”
复又道:“我们不过是盼着表姐你嫁了个好人家,好心给表姐你找了个安乐窝,现在有难细想着表姐你能帮我们一二的。”
“原来是个白眼狼”柳招娣受了柳氏的责怪,本就不快,又听着姜蓁用身份压人,恼怒着便一股脑说了出来。
姜蓁听闻,真的是牙都要笑掉了。都说这老树也知要皮,怎这二人偏不要呢?
“招娣表妹此言差矣,我不过是好心提醒,莫要让别人落了话柄,未曾想却遭训斥了。都说做人知礼守纪,表妹这般是不将书塾先生教化的放在眼里了。”姜蓁说着,眼眶便红了,泪水溢着,在眼窝里滚动。
柳招娣本想嘲讽姜蓁一番,未曾想先被姜蓁捉了话柄回击,一时语塞。侧着头看了眼柳氏。
柳氏也没想到,几月不见,这姜蓁竟如此伶牙俐齿,说的话句句在理,让人无从反驳。现下理亏的倒是她们了。
便打圆场道:“姜……哎……周夫人,莫要气,是小女年幼尚不懂话语之术,还请夫人谅解。”面上笑意讲着理,手拍了拍柳招娣的肩膀示意。
“我也是想来向夫人求助,借点银钱周转罢”
借点银钱,可还真会说。当初年幼刚投奔柳家的时候,柳氏可没少从她身上占便宜,连阿娘留给她的金镯子也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