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瑶笑眯眯地抢过话:“二是他容貌俊美,你怕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顾景尘有些无措:“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男女有别。”
“横竖你就是见我与别的美男子相处,心里不适咯。”宋熙瑶丢下一句话,脚步轻盈地离去。
顾景尘见她这幅模样,眉头锁得愈紧。
这个女子,瞧上去越发不配做一国之后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金霖的玲珑鼎已开始售卖。有烟青坊优秀的宣传方法与合适的价位,玲珑鼎的生意极好。
管事擦擦额角忙出的汗,细声道:“老板,陌予已安排好了,今日便可送她出城。”
“莫伤着她了。”宋熙瑶目不转睛地摆弄着金霖特地送给她的玲珑鼎,不曾发觉身后站了人。
“你为何拿着他的炉子?”
宋熙瑶手一抖,定定神,转身瞧向发出质问的顾景尘:“他送我做谢礼的,如何?”
顾景尘伸手便要去揽。
“做什么?”宋熙瑶双手护住,“你总不会觉得这炉子有什么问题吧?我上下瞧过了,你可莫多疑。”
宋熙瑶本还在犹豫,听过顾景尘的话后,便决心留着这个比其他货物精致的小炉子。
顾景尘见状,眸色沉下来:“这小炉与寻常的怎不同?”
“自然不同,这是专为女子养颜设计的。”宋熙瑶瞧见他脸色不佳,不禁有些想笑,抱着玲珑鼎起身要走,“他确实是个会做生意的商人。”
顾景尘彻底沉下脸,脚步一移,挡住宋熙瑶的去路。
“怎么,你也想用?”宋熙瑶扬起脑袋,“或者是你听我夸了金公子,心中不悦?”
“行,我就是心中不悦。”顾景尘抱起手臂,“你作为烟青坊老板,看见乐人心有不快了,该如何做呢?”
宋熙瑶转转眼珠子:“以往小吉伤心了,我便会陪她睡一晚觉。”
顾景尘蓦然一惊,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你瞧瞧,我想到了法子,你不接受,又还要我安慰你。”
顾景尘左右各望几眼,僵硬地接话道:“我不过想提醒你几句莫要过于信他。陌予的事还不够你吸取教训么?”
一听见“陌予”二字,宋熙瑶的笑容在刹那间消失。
顾景尘向前一步,紧盯宋熙瑶的眸:“你到现在还不打算处置陌予?”
宋熙瑶低下头,声音小了许多:“我自有安排,不需要你操心了。”
顾景尘上下打量她两眼,身子向她俯下来:“你真的有安排么?”
“自然!”宋熙瑶退后一步,仰头看向顾景尘,“我怎会为了那点早已两清的情谊毁了烟青坊!”
顾景尘对上宋熙瑶的眸,点点头:“希望你这回没有敷衍我。”
他不再废话,掉头而去。
宋熙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地恍然,连忙跑向管事:“姐姐,今日派些人,看住顾景尘。”
太阳很快西斜,离宵禁的时辰愈加近了。
闻香楼边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停了辆车,混在运货的车轿中,连车夫都是苦力打扮。
运货的苦力干完活,赶着车便走上去城郊的路。那辆混入的车也与他们一并悠悠地走着。
宋熙瑶站在烟青坊顶楼,目送着它们远去。
“瞧不见了,我们回去吧。”宋熙瑶对着冷气哈出一片白雾,与青鹂碧鹃往楼下去。
宋熙瑶的视野之外,一个黑色身影自一棵树下闪过。
“姑娘,”青鹂将目光移至宋熙瑶身上,“您要不要去瞧瞧顾公子?”
宋熙瑶一行人来到顾景尘门口时,不远处守着的小厮对她作了个揖。
“景尘?”宋熙瑶贴上门敲上一敲,里头许久都没有动静。
宋熙瑶心下一紧,轻轻一推门,却发觉门自里头挂了闩。
“老板,顾公子今日叫人来换了床被衾便睡了,我和在窗外盯着的宣子没瞧见动静。”小厮道。
“睡了?”宋熙瑶颇感意外,“那我们下楼候着。”
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空中,轮廓清晰得过分。
一丝风也没有。
街上行人几乎都已回家去。一声狗吠自深巷中悠悠传出。
一切都仿佛静止下来。
尔后栖鸟惊飞,翅膀的扑棱声划过天际,光秃秃的树枝在月光与阴翳间来回摆动。
一声未毕,一声又起。青石板上马蹄声踏碎静谧的黄昏。
宋熙瑶眼皮一跳。
扮做苦力的车夫气喘吁吁,自马上下来时膝盖一软,跪在宋熙瑶面前。
“如何了?”宋熙瑶站起身,招手叫人抬张凳子来,努力压下源源不断冒出的不安,“送走了么?”
车夫颤巍巍自地上爬起来,坐在凳子上喘了许久的气:“出城时,她……她的身子都僵了。”
烛火紧张快速地跳动着,整个烟青坊陷入死寂。
“尸体呢?”
“我刚一瞧见陌予姑娘,一支箭便射过来。我伸手一挡,待睁眼再次掀开车帘时,人便没了。”
“车没有带回来么?”
车夫连连摇头:“那车……太晦气了。”
夜色愈发地重。任何声音一旦发出,都显得格外明显。
出城的时候,她身子都僵了。
“被子。”宋熙瑶以几近呢喃的声音道,“顾景尘的被子,是何时换的?”
☆、第二十八章
“顾景尘的被子,是何时换的?”
“约是未时末。”
“眼下都要戌时了。”宋熙瑶恍若耳语,修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
宋熙瑶这才忆起,顾景尘不知在她面前提过多少次陌予。
“原来你说的不是将她赶走啊……”宋熙瑶独自喃道,嘴唇不知是因寒冷还是别的原因变得铁青。
“老板莫不是在疑顾公子?”守门的小厮走近,“顾公子与陌予姑娘似乎没什么交集呀!顶多是上次他赶走了陌予姑娘,可那也只会让他被记恨啊。”
“是啊,”在外头看顾景尘窗子小厮点头,“何况,顾公子今日在屋内这么安静,怎会是他呢?”
只恐怕,他过于安静了。
“你们说得是。”宋熙瑶笑着摆摆手,“我不过是瞧他今日心情不大好,才请你们二人替我时刻看着,以便他有什么需要的,好立即回应而已。莫要多想了。”
宋熙瑶赶在暮鼓前回府去,一路上也不明白顾景尘的目的在于何处。
“姑娘,此事若真是顾公子做的,岂不是有些瘆人?”碧鹃压低声音,对着车窗道。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没做什么对不住姑娘的事呀。”青鹂反驳。
“可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姑娘小心!”
随着一声凄厉的马嘶,整个车厢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马不听使唤!”车夫尽力抓住缰绳,却几乎要被甩入空中。
“姑娘快下来!”碧鹃冲到不断晃动的车边,试图钻入车内。
“碧鹃,你疯了!”宋熙瑶扶住车壁,尽力往外移动,“你快躲远点!”
“奴和姑娘一起躲!”碧鹃一次又一次试着扒住车,“青鹂,你快去前面瞧瞧,还有没有人能来帮帮姑娘!”
车猛烈晃动着,宋熙瑶手一软,脑袋磕上车壁。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碧鹃稳稳地扒住车门,尽力将脚放上来。
“没事……”宋熙瑶揉揉昏胀的脑袋,咬牙往车外挪动,“你快离远些,我能出来的。”
一声巨响,车夫被甩在街道旁,马彻底失控。
“碧鹃快下去!”
“姑娘快来!”碧鹃踩上车,欣喜地伸出一只手。
宋熙瑶扒上车门,艰难地伸出右手,尽力与碧鹃的手相接。
“奴抓住您后,我们便一并跳至街边!”碧鹃触碰上宋熙瑶的指尖,“姑娘,再往前一些就——”
碧鹃话未说完,便随着被马踢断的踏板飞了出去。
“碧鹃!”宋熙瑶的声音被嘶鸣声掩盖,“碧鹃!”
马开始边踢边打转,眼看离昏迷的碧鹃愈发靠近。
若是踏上去,就算没有丢掉性命,也会丢掉她的腿。
“碧鹃!碧鹃!”宋熙瑶靠在车窗,喊得嗓子都变得沙哑,“快起来!快起来呀!”
尔后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石板砖将她往地面拉扯而去。
宋熙瑶膝盖一滑,手上抓空,眼眸不自觉地闭上——
马再次嘶鸣。
这一回异常的长而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