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不得无礼。”皇也吓了一跳，连忙训他。这衣服样式她见过，印象深刻，这辈子都不会忘，可不就是那位神祇么！
白羽噤了声，不明所以，他觉得这人挺和善，样貌还好看。
“以后你会知道。”白蓝神秘道。
白羽瞥了一眼这个害他无端被训的祸首，几步做一步奔到皇身侧，站定，想搀她，又被不认老的皇轻拍开。她确实不到需要搀扶的地步，身为小镇守护者她的身体比大多数人都健朗，可这些小辈总把她当寻常老太婆看待。
碎垠走到皇另一侧，让她别紧张。
皇宽了宽心，拘谨地向他点头致意，心想不知者无罪，堂堂神祇总不会与小孩计较。
白蓝也向她点头，他就是怕打扰她们叙旧才迟迟没有现身，现在要转场了，应当影响不大。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到外面转了一圈，热闹的场面恍如隔世，才惊觉自己已很久没置身尘世喧嚣，而见到少年版的白羽更是百感交集。
碎垠陪着皇绕了一圈长桌子与镇民打招呼，回到特意为她设的小桌，还有很多人过来问好，甚至端着盘子来推荐菜色。
“尝尝这个虾，我养的。”
煮熟都是通红的虾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放到嘴里也没吃出什么特别的，硬要赞只能是比寻常虾鲜美一些。
“这是那些深海鳞虾繁育的。”皇不紧不慢地说。
闻言，碎垠一僵，这是终于要算账了吗？
“对了，你之前说要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碎垠放下筷子，语气沉重：“出了岔子。”
这是她第二份精心准备礼物，也没能如期送达。想到这里，碎垠不免想起第一份礼物，精神力下意识去追逐白蓝，他正在与白羽饮酒。
感应到她的精神力视线，白蓝望过来对她微笑。他手中的酒只剩半瓶，眼神还很清明，脸也没变红。
当初在酒馆明明一杯就醉了，回想那副醉态，碎垠嘴角微微弯起。
皇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一会儿低落一会儿笑的？
“小孩子长得真快啊！”皇听到碎垠如此感叹。
“是啊！”
经这么一打岔，皇也不继续追问那份礼物。她本就不想要什么礼物，只是想借机埋怨她两句，又一想，自己早就有觉悟，她们的时间是不对等的，神祇的一瞬可能是凡人的一生。她该庆幸，这千年之后她们还有重逢的一天。
“我给你沏茶吧，可好喝了。”
“好。”碎垠随口应下，完全没料到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皇的手法娴熟，极优雅。渐渐地空中被馥郁的茶香填满，人间的喧嚣烟火被隔开，交界之处镇民被吸引，不敢上前打扰，静静地围观。
碎垠有依稀熟悉感，可红茶大多都这个味，她没有多想，然而这种熟悉感在入口瞬间达到顶峰，久久不散去。
她认出了这茶，是愿茶。生命姐姐曾无数次用这茶招待她，乐域四大奇景之一的茶莲就是从这种茶水中孕育出来。
“这茶……”
“这是我闲着自己琢磨出来的。”皇的语调里充满自得，“冲沏是对茶叶的书写，用茶具作笔，融入力量有驱逐百病的效果，比得上传说中的生命之茶一分吗？”
茶水热气氤氲，熏得碎垠眼睛发酸。
碎垠本以为她是向生命神学的，想向她打听行踪，这一番话却彻底打消了她的侥幸。
是了，这茶其他神也沏过，都不是这个味道。愿茶最重要的就是倾注在茶中的祈愿，生命姐姐的愿茶充满对生命的守护，那股温暖是他们都不能比的。
这是只有生命姐姐才能沏出来的茶，传说中的生命之茶。
——我总觉得我有名字，只是我忘了。
——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你住我这吧！
——非要有称呼，叫姐姐吧。
皇就是生命姐姐！
她能使用信仰之力，因为那本来就是她的力量，且生命姐姐的信仰之力是诸神中最强的。
她总是有无穷尽的新奇想法，引领潮流，因为那是她对未来残留的印象。
那五个灵体不敢靠近是因为这里是一切的源头。
一瞬间，所有的断线都连上了。
“怎么了？”皇柔声问道。
碎垠猛地抱住她，皇轻轻拍她后背，像每个姐姐安慰妹妹那般，“又想到什么了？没事，我不怪你放鸽子。”
“我本实现你的愿望……”碎垠没能说出后半句，仿佛只要不说出来事情便不会发生。
“不用急，我说不定还可以再活一千年，总会等到的。说来也奇怪，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活到了现在。”
因为你这样死了，这条时间线便会收束坍塌。
皇感受到碎垠在颤抖，像在忍受巨大的悲伤。这位神祇往日看似喜怒哀乐具在，其实不过是心湖上泛起的小涟漪，这样的悲伤恐怕是破天荒的第一回，说不定连如何悲伤都不会呢！
“哭吧，我在，哭出来就好了。”
最戳心的就是这句我在，泪水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到底没哭出来。
碎垠坐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握住白蓝按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沉默地切换到此间生灵不可见不可触摸的形态，一言不发走了。
白蓝连忙掩去身形跟上她。
碎垠跃上屋顶，绕了一圈，最终坐到教堂后院巨树的枝丫上。
她逃了，对着她无法思考，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白蓝挨着她坐下，静静地陪着。
身下的湖水泛着皎洁的银色月光，身侧的叶边也闪着亮光，衬得夜色空茫。
良久，她指着天上的银月道：“那是我的本源之地投影。”
“你的。”碎垠的手指一偏，指向那一轮蓝月。
“九渊的。”白蓝循着那方向望去，是一片漆黑，再细看便能发现那片黑比周遭要深沉。
“日曜的在白天，太亮了，九渊不许他晚上出来，同样，九渊的黑阳也不许在白天出现。”
“生命姐姐说她不用投影，所有星星都是她。确实，所有的星球都是五行元素构成的，可是我们从未见过她的本源之地，没有哪一处是五行元素汇聚的地方，那五种元素从来都是分散的又无处不在。”
白蓝察觉其中的不对，他在海神殿的藏书里看过神的诞生理论，大意可总结为一句话，无尽的同系力量堆积偶然产生的意识。
生命神是碎垠第二个认识的，出现得很早，很自然，没有神怀疑她的身份。见到她的时候她说她在找一个有很多木元素颜色的地方，那里有很多会动的小东西。碎垠帮她找过，没有找到。后来生命神自己造了一个，那是生命之森的雏形。再后来，大家都加入了，这便是乐域。
如果没有她，再过上数亿年都不一定会发展成现在的模样。
她死了，她在没有诞生之前就死了，这就是断掉的因果。
这是挽救处于崩溃边缘世界的重要使命，不是搜集线索的解谜游戏，从始至终，给她展现的就是生命神，破碎的生命神，不完整的生命神。
碎垠放慢动作施展法术，调出一条法则。
“以祝愿为核心，汇聚灵魂碎片，产生灵智。”白蓝念出那些玄奥符号的意思。
起灵法则，这是碎垠送给皇的礼物。
涉及新的生命形式，碎垠去找生命神商讨过。生命神很高兴，说所有的生灵都会更幸福快乐。她还提议要在新纪元确立这法则，当做给世界的贺礼。
碎垠还是没有那场庆典的记忆，但她已经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
这条法则第一次生效是生命姐姐的愿望，她的愿望是那么强烈，本身又具有信仰之力。
她知道总有一天她的谎言会暴露，她更害怕某天还不是神祇的自己悄然逝去，那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
她想要提示，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在因里在果里，牵一发动全身。
她只能在恰当的时刻状似不经意地问她，最近信仰之力有涨吗？于是她注意到了那本小小的故事书。
也仅此而已。
她应该无数次希望跟她们一样，从丰沛的元素中诞生，是真的掌管五行元素的神。
也希望能永远陪着……
然后她的愿望扭曲地实现了。
元素丰沛之处孕育意识，以愿力为灵魂载体的灵智，法则与法则碰撞，以起灵法则产生灵智为契机，诞生了真正的五行元素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