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知道归知道,但真的到了剖白的这一刻,还是百感交集。
忘弦很清楚自己是特殊的,且以碎垠的性子绝不会出现告白失败被疏远的情况,相反他一直不表明心意是怕她会一口答应,她一向对感情懵懂,他想要的是在彼此都清楚的状态下缔结全新的羁绊,从特殊划向更深一层的特殊。
她是自由的,所以他明明有捷径可用,却不引她学这俗世的情感,不愿她被这世间弯弯绕绕的感情规则迷惑,他等的不止是一份神祇的爱情。
只是没料到她会发觉并主动探索,到底还是要在这路上走一遭。
“本想给你惊喜的,可是礼物太特殊了。”听语气颇为怨念,恨不得这份礼物能普通些,或者能快些准备好,这样她的惊喜便不会失败。
忘弦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已经很惊喜了。”
碎垠不语。
“我等你准备好的那天,无论多久,我永远期待这份礼物。”
是真的没有预料到吗?也许是等了太久,不自觉倾斜,促成这般情状。
“……我可以预支吗?”
他等了好久好久,仿佛从相遇的那瞬间起,他就一直在等,现在他只想做些什么,如同决堤的河水,一旦有了开口,便再也控制不住。
“啊?”
“就像现在这样,偶尔入世走一糟,像此间的生灵一般,白头偕老。”忘弦目光灼灼,“我……会不会太贪心了!”
“不会。”碎垠抓住他的手贴到脸颊,直视他,“是你的。”
这样的时刻她的目光还是如往常一般澄澈,她不懂爱情,他却感受到了她的爱。
分不清她到底学会了多少,这瞬间也不想去分清。
“嗯,我的。”忘弦低头凑近想落下一个吻,刚低下一分又迟疑,这是初吻,是不是该慎重一些?
正纠结着,唇被柔软地一撞。
是碎垠踮起脚完成了他剩下的动作,完了依旧用清澈的双眸看他,却带着笑意。
第61章 向你
白蓝将两个匣子放进书架,同系列的匣子已凑齐五个。
不远处是存在感极强的乐域模型,此时是上午,春天的阳光正明媚。这深海之中的书房还是一如既往,幽寂,外界的明媚霜雪都与之无关。
五百八十三天九时六分。
不必再看那模型,一切变数都尽在掌中。
一缕孔雀蓝从指间探出,没入时间线,转瞬间,视界大变,他踏进了另一片海,虚幻的蓝色水纹变幻不定,身后又有一条凝实的巨河奔涌而来,说是奔腾,其实那河是静止的,只是保持着奔腾的姿态,白蓝就站在这河流的末端,仿佛是他将水流截住了。
那是从过去延伸到现在的这个世界做出的所有选择,虚幻的水纹是未被选择的所有可能。
这里时间是静止的,或者说,所有的时间同时存在。
靠近末端,那时间洪流岔开个分支,不讲道理地朝上奔腾,划出个大圆弧又擦着最初的岔道落下,再往前几步就是他所在的位置。
这个环比水纹真实了些,又比河流虚幻,白蓝仰头望着时间瀑布,有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冲出很远很远的错觉。
瀑布落下的位置不对,像是被风推了一下,偏了。若是按原来的趋势,落点该是岔道的前端,撞击之后分岔的开端就变了,水环也肯定不是原来的水环。
这是时间,没有回头,改变了就是不曾选择,因不在,果不在,通通化做虚幻。
瀑布的一侧悬着一滴半凝实的水珠,混在瀑布飞溅的水花里,不明显。
她的气息就在那。
白蓝朝河流的断口伸手,孔雀蓝幽幽地燃烧,断口处续上半虚幻的河流,与此前的静止雕塑不同,这河流是流动的,水波在起伏,代表着不确定。即使是选定的范围,未来也有无数形态。
河流微微抬高,是朝上流的。
很滞涩,阻力还有。
划出小段弧度后,白蓝停止了力量输入,弧度不对,与水珠接不上。
还缺什么?
白蓝凝望那滴水珠,里面是一片森林,还有那棵标志性的神树,是乐域的中心——浮月之乡。
良久,他立誓,在那颗水珠来临之前绝不踏足裂缝环绕的月之森。
算漏的影响因素是他自己。
还是不对。
于是,他又稍稍调整了誓言。
时间之力流畅地交织出半虚幻的河流,准确地,轻轻地,触碰那滴水珠。
他终于做到了。
白藤拿着花枝细细比对,插进剑山里,又从身旁的一摞花材中挑出一枝,减去多余的叶子与根茎,他做得慢斯条理,一袭明艳的红衣愣是被衬得无害,和着丝缕木香,有种独特的宁静。
第三枝花安放上去,白藤左看右看似乎不是很满意,余光扫过花材堆,捏起一枝金盏菊,抬头问:“是这枝好?还是这枝?”
他指了指先前放的忘忧花。
碎垠答:“忘忧花与第二主枝的花苞呼应。”
“可我就是想放金盏菊。“白藤将金盏菊举到眼前欣赏,“这颜色多热烈。”
“那便是金盏菊。”碎垠无所谓地说完,忽地又起了几分兴致,“你倒是少见,下棋喜欢,泡茶喜欢,插花也感兴趣,什么时候弹琴画画?”
“好提议。”
碎垠本是调侃,不料他竟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先画画吧,琴还需要先学。”说着他将半成品的碗花以及各类相关物件全扔进随身空间内,只留手中的金盏菊,随手放进茶案上的霁青细颈瓶中。
他说着要画画,却顺着插花的动作在茶案前落坐,接着便是行云流水的冲沏。
“你说,若将构成树屋的法术做成剑山,不就可以任意装饰。”
“现在不就是么?”
白藤摇头,道:“树木成形之后就不易更改,不论怎么附加装饰都逃不出树的范围。”
碎垠懂了,这是嫌这座剑山不够隐蔽。
“太小容易出意外。”
比如被魔兽一口吞下。
曾经就有灵用小石头承载法术,某日出门竟发现自己在中陆一户人家的书房里,后来他到海神殿请求回看才知道是巨魔羊进食之时将房子误吞了,那巨魔羊又被人族的冒险者抓去,兜兜转转的,最后因为纹路好看被当做装饰。听神侍说,后来那个灵与书房的主人结为连理。再后来灵族文坛兴起过一阵旅行树屋梗。
碎垠从回忆中醒来,将这个故事说给白藤听。
听完,白藤抿了抿唇,嘴角带着笑意,“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下回我到文库走走,兴许能拜读一下那书。”
碎垠点点头,神情中带着些许期待。
推荐与分享大约是读者都有的本能,神也不例外。
白藤看着滔滔不绝的神祇,以及她逐渐柔和的轮廓,唇角的笑意更真实了。
现在的神祇较之前几日,没有那般绷紧了。放松往往是在熟悉的环境与熟悉的领域,不枉费他特意着的红衣,他本来想将话题引向空间法术的,不过现在这样也不赖。
那种不安定的漂浮感,原来不止他们有。
他的不安因为神祇的到来消除了,那么神祇的彷徨呢?他太渺小,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短暂忘掉那些忧虑也是好的。
哪怕是碎片,也是你熟悉的浮月之乡。
有你的信徒,有你的家。
某刻,碎垠倏地站起。
白藤听她喃喃道:“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疑惑,便察觉四周有种微妙的变化,他忽地联想到被楔好的卯榫。
碎垠一出来便看见白蓝正手忙脚乱地控制大片大片冒出来的孔雀蓝,瞳孔一缩,连忙封锁身侧这片空间挡住时间之力的溢散。
与此同时,白蓝感应到她,转身过来,眸中满是欢喜,“碎……垠!你、怎么这副模样?”
白蓝卡了一下,满腔心绪忽地无处安放,全部化作不知所措。
“手递过来。”
这会儿,碎垠已经看清那些时间之力是从他右手掌心逃逸的。
“没、没有大碍。”少年乖巧地伸手,有些许难为情,还有对溜走的时间之力的惋惜。
他想过很多回重逢的场景,每一种都没料到会有这么狼狈。这穿梭消耗的法力甚多,封印迷宫内的力量竟沿着惯性越过了边境。这些年他只来得及学会如何使用时间之力,极少涉及储存相关的,毕竟这里没有力量可供存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