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已经没了去西陆的船,我订了明天早上的票。”木椤从下方走上来对碎垠道。
他们一行的目标是西陆冥族领地,由于月之森所在的中陆被列为禁区,人迹罕至,自然没有设立港口码头之类的,他们只好从相连的东陆绕道,从这边的港口搭船过去。
碎垠看向白蓝。
“嗯。”白蓝一点都不意外,平静地吩咐,“你去订房。”
木椤立即道:“已经向店家询问过,这里只剩一间单人房。我正打算去别的店订,请问有指定的旅馆吗?”
“不用。”白蓝制止他,“一间刚好。”
“可是……”
“只有你需要。”
木椤傻眼,又觉得他讲得好有道理,遂又跑出去。
碎垠站起来,走到白蓝身边,掀起他垂地的斗篷一角,上面绣着个五弦竖琴标记。
“酒馆招牌上有一样的。”
白蓝淡定地握住她的手,连人带衣角一起按下来。
“这酒馆曾经是一对故人的信物,后来他们不在了,我就将它买下,算是纪念。”
碎垠点头,也体贴地不继续拆他的台,就当管理者没有给老板预留房间。
“只有招牌是原来的,这么多年,菜色都变了。”白蓝有些感慨,“味道还是好的,你尝尝这个。”
那是经典的玉米浓汤,配着不知名的蔬菜,大约是这个纪元新培育出来的品种。
“甜甜的。”
是个咸汤,却甜甜的,碎垠不太喜欢这味道,可已经顺手舀起第二勺,遂手腕一转,送到白蓝嘴边。
白蓝眸中微动,整个僵住,绯红爬上脸颊,这些日子装出的淡定一扫而空。
碎垠看他的眼眸带上细微的惊奇,“你害羞了!”
白蓝不敢对上她的双眸,余光瞥到已远离几分并且还有远离趋势的勺子,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一口咬住勺子,浓郁的汤汁带着甜意在口中蔓延。
有点齁,白蓝心想。
碎垠将整盘玉米浓汤推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他脸上的红意更浓了。
“别、别看我!”
闻言,碎垠再看了两眼,然后见好就收,在桌上寻了道看起来像她会喜欢的菜品尝。
见她这么听话,白蓝又有些失落,几息之后,恢复冷静的模样,若无其事地问:“晚上想做什么?”
碎垠摇头,隔得太久,她看哪里都陌生,也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玩乐。说起玩乐,刚刚精神扫过,见许多人拿着个板子戳得很开心。
“那个啊……”白蓝神情有几分微妙,“是元素游戏,用法阵控制五系元素交织成各种图案,设置关卡让人触摸玩耍。”
见她更好奇了,白蓝于是带她到门店买了个游戏机。
如此精妙的法阵用来做玩具,真是创举,碎垠心里赞叹着,指尖在平板上随意点了几下,无师自通玩起游戏。
在过去,法术是神圣的,是接近神祇的途径,所有的法师都虔诚地竭尽所能地修习,将法术用于玩乐无疑荒诞到极点,更别提如此推广。
三个以上色块就能消除,这么简单有什么乐趣?碎垠如此想着,手上极自然地点开下一关。
一个小时后。
“尽管简单,但耐玩。”
白蓝一脸无奈看她仗着手速打到上千关,他是想创造回忆,但这个展开……罢了,开心就好。
“这个可以一起玩。”白蓝递给她一个比原来大两倍的游戏机,里面装的是那款游戏的升级版,“来比赛啊!”
“好。”
说比赛,她真的是全神贯注,白蓝被带着也打起十二分精神。
“……坏掉了。”
这部可怜的游戏机造出来时绝对没想到自己要承受两位神祇火力全开的手速,法阵运作都跟不上指令,超负荷运转直至报废才不到半小时。
“噗。”白蓝轻笑,揉了揉手指,“我们玩些别的吧。”
碎垠自然是点头,“一起玩更有趣。”
白蓝的本意是做些别的事情,不料碎垠又走进了游戏店,遂只好与她一起挑选新的游戏。还能怎样呢?他也不忍心拒绝啊!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孩子气的她,她也许是在贯彻伪装的人设,可开心是真的。
不知第几次玩坏游戏机,来到游戏机店,游戏机店已经关门了,他们从华灯初上玩到了繁华落幕。
小小的一道门自然是挡不住两尊大神的。
“算了,太脆弱了。”玩了一晚上都没有一局能打到最后,哪怕是亲手改进后的法阵也不堪重负。
白蓝点头,向她伸手邀请,“随便逛逛吧。”
午夜的街道极冷清,明明有路灯却全都是暗的,偶尔能遇见一两盏店门前的灯无精打采地亮着,那是全天营业的店。
和着海浪声,这座城市睡了。
叮铃铃……不知谁家窗台的风铃被拂响,在夜里格外清脆。
“聆风纪,去听风吧!”碎垠忽地提议。
于是,他们放轻了呼吸,放轻了脚步,在海浪声中分出树叶的沙沙响、花丛草丛的微小摩挲,拐过屋檐的轻声呼啸……
最后他们来到海边,海风猎猎,存在感极强。
白蓝深吸了一口海风,视线又落到身侧少女身上,独处时她褪去那些符合外表的性格伪装,神情恬静,在风中站得笔直,浅金色长发随风飘散,此刻她是不染凡尘的神祇。
他似乎透过躯壳看到她真实的样子。
忍不住抬手将她按到怀里,她果然没有半分惊讶,乖巧地由他抱着,眼神却与温驯毫不相干。
碎垠听到白蓝叹息,带着胸膛微微震动,从相贴之处传递给她,酥酥的。
“不冷吗?”白蓝边说着解开斗篷给她披上,又捂住她冰冷的双手。
“……忘了。”
忘了自己还依凭着一具凡俗的躯壳。
“不会着凉。”说完,碎垠抽出一只手,反手牵着他在沙滩上逆风漫步。
湿润的海风从指间腰间耳边发梢穿过,两种发丝在风中混合。长长的海滩似乎一瞬间就走完了,碎垠跃上栏杆走了两步,回身冲他道:“到高处去。”
她指着远处的房屋。
“好。”白蓝想了想,冲大海做了个抓取的手势,瞬间海水涌起,蜿蜒成通往远方的道路。
碎垠走在前面,白蓝护在后面,最终他们踏上钟楼顶层,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高空的风不同于海风的蛮横,舒缓却又不失强劲。
并肩坐下来之后,碎垠举起一个海螺,风从螺中穿过,发出空灵的响声。
那是方才捡到的,外层是粉橘色,底层粉□□白的,煞是可爱。
“也是冰的?”披上斗篷手也没安分地在里头取暖,碎垠的手依旧是冰的,没想到白蓝的手竟比她更冰。
白蓝注视着她,唇角勾勒出一个姣好的弧度,“那斗篷分我一半?”
碎垠遂上半身朝他偏转,系披风的结对着他,意示他自行动手。
这副任君采撷的姿态让白蓝漏了几拍心跳,心中念着冷静与淡定向她贴近,结果刚整理好斗篷碎垠就没骨头似地靠在他身上,还嫌姿势不舒服,最后半边身子窝进他怀里,仍在看那个海螺。
白蓝的耳垂悄悄地变得嫣红。
“之前没见过。”碎垠道。
白蓝心中默念事先准备的静心咒语,借着观察海螺缓了几息才道:“是近千年才出现的品种,会记录最近一天的声响,所以叫一日螺。”
碎垠将海螺贴到耳边,听到呼呼风声与海浪声。
碎垠听得很认真,白蓝看得也很专注。她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这点与白蓝的记忆相符,爱吃糖这点也相符,白蓝一样样数着,有些模样是他见过的,更多是没见过的,比如这样感受她的体温。
白蓝动了动被她压着的手臂,又顿住,半响,才搂住她的腰。
柔柔软软的触感传来,瞬间,白蓝心如擂鼓。
碎垠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白蓝稳了稳,继续给她讲有关一日螺的故事。
“你不担心吗?”白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淡定,他拖延时间让一瞬间就能掠过路程变成漫长的旅行,是因为他胸有成竹。但他没想过她会问都不问,毫无阴霾地配合他。
“我相信你。”
这样绝对的信任让他感到目眩。
“嗯。”半响,白蓝从喉间发出一个音节。他接下这份信任,他同样担得起这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