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那坠空的感觉消失,他感觉到脚下重新踩到了地面,蹬着,一下从水里钻出来。
而那个拽着他的人,也跟着一起钻出来,扶着他,剧烈地猛咳。
萧寰一把扯下脸上的潜水镜和呼吸器,连忙给虞嫣拍背,又气又急:“你怎跟了过来?”
“你……”虞嫣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咳了好一会,终于缓过气,抬头瞪着萧寰:“你怎么能这样!”
说罢,她一把将他推开,怒气冲冲地爬上岸,朝屋子里走去。
“王……王妃?”李泰和卫琅愣在池塘边上,望着虞嫣,片刻又将目光看向仍留在池塘里的萧寰。
二人原本看到池塘里果然有人出来,正高兴地迎上前,蓦地看到虞嫣竟然也在,而萧寰穿着一身古里古怪的衣服,一时不知所措。
萧寰无奈,只得跟着走出池子。
“殿下,”李泰望着他,神色惊愕,“这……”
萧寰只吩咐道:“即刻去生火,给她取暖,再去取些干衣裳来。”
二人应下。
萧寰不多言,提着手里的包,往屋内走去。
这里的冬天,比那边要寒冷,屋子里也没有暖气。
炭火在铁盆里烧得红红的,虞嫣的头发上裹着巾子,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坐在炭盆边上,一语不发。
未几,门推开,虞嫣抬眼望去,却见是卫琅。
她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卫琅不由讪了讪。
就在刚才,殿下曾经要进来,但被虞嫣吼了出去,还使劲地摔了门。
那情景,把卫琅和李泰都吓得不轻。
“姊姊,”他脸上带着笑,走过来,好声好气道,“殿下让我给姊姊送些衣服过来。浴室里也备好了温汤。姊姊刚从那水里出来,还是尽快去泡一泡驱驱寒才是,别着凉了。。”
上次虞嫣到这里的时候,她和卫琅相处得不错,卫琅私下里都叫她姊姊。现在他既然已经知道她不是王妃,自然也不好以王妃相称,叫姊姊却也顺口。
虞嫣应一声,片刻,道,“萧寰呢?”
这是头一遭,卫琅听到有人这样呼唤萧寰的大名,愣了一下。
“哦,殿下啊……”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殿下在厢房里,那边也备了汤沐。”
过得倒是心安理得,还有心情先泡个澡。
虞嫣在心里骂自己是个一厢情愿的蠢货,接过卫琅手里的衣服,起身往浴室而去。
因为穿着那潜水衣的关系,萧寰身上没有弄湿。他简单地冲了冲,披着衣服回到室中。
李泰已经把包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切完好,没有进水。
萧寰拿出消毒棉签,打开一瓶药水,熟练地将伤口消毒了,然后往上面涂抹药膏。
李泰在一旁看着,颇是惊讶。
“王妃那边的医术果然高明,当下只过去了一个月,这伤口竟可痊愈得这般好。”他说。
萧寰没答话,却问:“她那边如何了?”
“卫琅方才已经为王妃备好了汤沐,也将干衣裳送去了,殿下不必担心。”
萧寰应一声,将衣服穿好。
“说说孤离去之后的事。”他向李泰问道,“现在如何了?”
提到这事,李泰来了精神。
“殿下离去之后,小人和卫琅即刻返回了猎场,一切正如殿下所料。”他说。
“哦?”萧寰颇感兴趣。
那天晚上,李泰和卫琅得了萧寰的吩咐和信件,看萧寰进了池子不见,知道不能耽误,即刻按照萧寰说的去做,返回了猎场。
果然,众人还在搜寻,二人假装到深山中找人无功而返,回到了队伍之中。
萧寰失踪,牵扯甚大。当夜,皇帝得了消息,即刻令禁卫将猎场和周围方圆数百里警戒,并抽调了大批人马进山,拉网一般搜寻。
李泰和卫琅知道此事严重,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掩盖下来,让一切平稳运行,安然等待萧寰回归。
而能这么做的,只有皇帝。
二人都不过是萧寰身边的侍从,无法进入禁中,不过有人可以。
殿中将军王奕,是王隆的长子,王熙的兄长,担任皇帝的近身侍卫。
李泰与王奕识得,于是暗中请他帮忙,说萧寰有口信要告诉皇帝,请他引见。
王奕也知道此事重大,即刻在一日深夜,安排李泰扮作当值的禁军士兵,到皇帝的寝殿里见了皇帝。
萧寰的信十分简短,只告诉皇帝他秘密疗伤去了,一个月之后就会回来,考虑内外局势,切不可轻举妄动。如果一个月之后他回不来,再做处置不迟。
皇帝看到信之后,惊愕非常,反复向李泰问起萧寰写下此信的前后之事。
李泰将萧寰遇袭时的情形细细禀报,但因为得过萧寰交代,不能透露那池中的秘密,只告诉皇帝,这信是他在搜寻之时发现的,那时,萧寰已经不知踪影。
这番说辞,皇帝自然不会全信。但无论他怎么问,李泰只坚持原来说法。
眼看着搜寻了三日没有结果,皇帝最终还是撤回了所有人马,而后,让人将李泰和卫琅等一众侍卫都看管起来,并让人从那个刺伤萧寰的羽林士兵身上入手,严加追查。
李泰道:“昨日,圣上又召见了小人一次,问小人一个月之期将至,殿下何在。小人便以家小性命在圣上面前保证,明日定然会将殿下带到圣上面前。圣上思虑再三,终还是允了小人。卫琅不放心,也以家人性命担保,随小人一起回到了这宅中。”
萧寰知道这个月以来,李泰卫琅等人定然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做到这一步更是不容易。
他拍拍他的肩头:“你们辛苦了,受的诸多委屈,孤都会记得。”
李泰笑笑:“殿下哪里话。殿下说过的事,从无食言,小人和卫琅也是认准了才敢夸下海口。”
“如此说来,孤失踪之事,终还是压了下来?”萧寰问。
“圣上令人封锁了消息,不过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李泰道,“殿下出事那日,动静很大,行宫中的人都知道了,京城中也早传开了,只是碍于圣谕,不敢放到明面上说。”
萧寰料得会这样,道:“朔方呢?那边如何了?”
第96章 重返(下)
李泰道:“殿下给王长史的信,小人已经在见圣上之前,先一步派人送去了。那边尚无回音,不过前不久,寿阳侯就弄出了一个大动静。”
“哦?”萧寰问,“甚动静?”
“鲜卑和匈奴右贤王那边突然有了异动,开始南进。朔方只有王长史主持局面,压力甚大,于是寿阳侯又联合了一干重臣向圣上进言,让汪政调任朔方刺史,暂代殿下行使征西大将军府之职,对付鲜卑和匈奴。”李泰道,“圣上许是考虑着万一殿下回不来,朔方总要有人顶住,便应许了。”
萧寰目光一沉。
“这是何时的事?”他问。
“就在五日前刚刚定下,现在传诏的使者恐怕还在路上。”
并州刺史汪政,萧寰打了多年交道。他也出身将门,是袁广的姻亲和心腹。
朔方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论地盘和地位,它仅与一州相当,却可将周遭诸州的兵权统筹管辖,可谓绝无仅有。
袁广一向对萧寰手中的兵权虎视眈眈,想收入手中。一直以来,他千方百计地将汪政安插到朔方,图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顺理成章地将征西大将军府收过去。
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殿下,”李泰皱眉道,“小人和卫琅谈论过许多次,觉得殿下遇刺之事,与上回颇是相似。且目前来看,袁广获益最大,应当是他主使的?”
萧寰沉吟,摇头:“此事恐怕不是明面上看的这般简单,不可妄测。你方才不是说父皇追查了么?结果如何?”
“毫无结果。”李泰道,“当日跟随殿下去狩猎的那几个羽林士兵,审讯时都坚称不知,但没过几日,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狱中,连同头领也在家中服毒自尽,廷尉的线索全都断了,只得再着手从别处追查。”
萧寰目光深沉。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想要他性命的人,无疑是下了一个极大的赌注,为了摘清自己活着转移视线,定然什么都会做得出来。
“知道了。”萧寰道,“明日,孤便会去见父皇。”
李泰露出笑意:“无论是圣上还是朝中的人,见得殿下回来,定然会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