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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穿越两军对峙的前线,须得动作迅速。
但皇帝的身体耐不得步行和骑马,高荟并不敢做太急的安排。
当夜,一行人在这田庄中住下来,天亮之后,高荟和岑司马已经不见人影。
卫琅和王熙的手下,并着高荟留下的几个心腹侍卫在田庄之中轮班守着,直到中午,外面才又有了动静。
高荟送皇帝出去的办法,是让众人扮作押运辎重粮草的军士。
各处营寨,哪怕是再小也需要人运送军需补给。而后军专司运输的人,有老有少,平日四处奔波,最不惹人注目,却能够在各处走动。
出门之前,虞嫣拿出化妆品,重新给每个人上妆。尤其皇帝,他要扮作一个身体不适的老卒,好坐到牛车上去。
在虞嫣的手上,他那苍白的脸色又添了几分蜡黄,看上去没精打采,快要咽气了一般。
其余众人都打扮成士卒模样。虞嫣也在脸上贴了胡子,看上去就是个年轻的小卒,
出发的时候,这队扮作后军的人马,看上去颇是有模有样。
十辆牛车排作长龙,上面堆满了粮草和各色杂物。
唯一一辆有遮有挡的,蔡瑜陪着皇帝坐在里面,卫琅做车夫。岑司马领着一队军士护送,将车队夹在中间,而虞嫣和王熙都扮作岑司马的随从,骑马跟在他的身后。
因为打着高荟的旗号,岑司马在当地也算得有脸面的人,一路上,没什么人敢得罪。
路过一处关卡时,岑司马甚至跟守关的将官聊起天来。
“这些粮草,都是要送到前方去的?”那将官道。
“正是。”岑司马道,“前番粮草被劫了几道,将军震怒,令我亲自押送。”
那将官叹口气,看他的眼神颇是同情:“将军也是,好用的人便往狠了用,碌庸无能之辈,倒是过得清闲。”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因为不远处,昨天的那个周司马正领着人经过。见到岑司马,他的脸仍然黑着,连招呼也不打就带着手下骑马疾驰而过,扬起一路的尘土。
这些人的人缘显然不大好,守关的军士皆露出厌恶之色。
虞嫣和王熙等人为了避免被认出,假装被尘土呛了,背过身去。
岑司马笑了笑,拍拍那将官的肩头:“带兵打仗不就是如此,我等得将军恩遇,自当奋勇以报。”
那将官也笑:“岑兄所言甚是。”
闲聊了一会,岑司马继续领着众人继续上路。
王熙觉得好奇,忍不住问岑司马:“这些人,都是高将军部下?”
“正是,这些守关的,都是高将军一路带过来的。”岑司马道,“不过袁氏对高将军总防着一手,要职都被他们的人站着,将军自己的人大多讨不得好,只能来做这些巡逻守关之类的累活,怨气甚大。”
王熙颔首:“如此说来,他们也对袁氏无甚好感了?”
“岂止。”岑司马不屑道,“我等皆北军出身,堂堂王师,当初跟着将军留在京中,也是为了守卫圣上和京畿。袁氏想拉拢北军,却又处处防备,这些日子我等弟兄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说罢,他转头,朝皇帝的那辆牛车瞥了瞥,压低声音对王熙道:“其实,在下有一事,想托付王公子。”
“何事?”王熙道。
岑司马的神色有些讪讪,道:“将来陛下回銮,定要清算京畿中的袁氏余党,到时,可否请王公子为我等弟兄美言几句?”
王熙愣了愣,笑道:“司马这说的什么话,高将军立下这护驾的大功,诸位将来必要受嘉奖,须得何人美言?”
岑司马却叹口气,道:“纵然如此,立功的也不过只有高将军这一部罢了。北军数万弟兄,大多不受袁氏信任,被打散编到叛军各部去,日后清算,难免会被视为袁党,岂非白白受了冤枉。想到昔日同袍前途未卜,在下亦不免心中忧烦。”
王熙了然,微微颔首,唇边的笑意却更深。
“司马果然有情有义。”他说,“北军乃王师,这般境遇,确实可惜。不过命都是自己挣来的,世间人人如此,王师亦不例外。”
岑司马察觉到这话里有话,忙问:“公子何意?”
“在下有一策,若是成功,不必别人来说好话,弟兄们也自可昂首挺胸。”王熙道,“不过险是险些,不知弟兄们敢不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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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遭遇(下)
众人临近正午出发,一路向南,入夜时,走入一片荒林之中。
王熙的手电不够,众人点起火把,但为了避免太过暴露,只点了稀稀疏疏几把,堪堪够照路。
“此处,不久前才打了一场大战。”岑司马指了指远处一片月光下瘆人的坟地,低声道,“再往前十里,便到了对面的地盘,当下乃雍州刺史戴暄旗下兵马据守。不过此乃战区,越往前,越可能遭遇不测之事,这般夜里敌我难辨,诸位须得小心。”
王熙应下。
虞嫣虽然骑了大半天马,已经十分疲惫,此时也不敢懈怠,警惕地望着四周。
越是往前,气氛便越是沉寂。
岑司马一度让人灭了火把,只借着月光慢慢行走。
眼睛适应了夜色之后,没有光照,视野也会逐渐变得清晰一些。
坟地一片接一片出现,路过之处,已经见不到什么村舍,就算有,房子也已经毁坏。
有时候,虞嫣甚至能闻到些诡异的气味,仿佛是肉坏了之后的恶臭。
她不敢细想,只盯着前方,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比如,一旦遇到意外,什么情况先出电击棒,什么情况先出防狼喷雾。
先前,岑司马告诉众人,高荟已经向对面递了信,按照萧寰的安排,应该会有人来接应。众人心里都盼着如果冷不丁蹿出什么人来,千万是自己人才好。
但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刚走过一处大路的路口,突然,前方道路的拐弯处出现了一队兵马。
因得视线被一片林子挡住,岑司马的人来不及灭掉手中的火把,那些人已然发现了他们。
“前方何人!报上名来!”有人大喝一声。
借着对方的火把光,岑司马的手下即刻认出了旗号,对岑司马道:“糟了,是余将军!”
岑司马的脸色也沉下来。
“莫慌,”他吩咐道,“径自往前走,不必怕他。”
众人领命。
王熙忙问:“余将军是何人?”
“此人名余显,原是袁广僚属。高将军来南线之后,此人便派了来给高将军做副将,当下这营中兵权最大的,除了将军便是此人。”
王熙和虞嫣都明白过来,不由相视一眼。
“这么说,这人很是危险?”虞嫣忙问。
岑司马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人,没有答话,只道:“诸位莫出声,一切有在下。”
说话之后没多久,那彪人马已经到了近前。
借着火光,虞嫣观察他们的人数,发现比这边多出许多,心也不由地沉下来。
只见岑司马不紧不慢地打马上前,在马上一礼:“末将岑征,拜见余将军!”
那个被称为余将军的人,是个中年人。看上去,倒并不像周司马那般一脸酒色财气的模样。相反,此人身形高大,穿着铠甲,威风凛凛,教人不敢小觑。
余显看上去也认得岑司马,“嗯”一声,将他打量打量,未几,看向他身后的车队。
“岑司马到此处做甚?”他问道。
岑司马答道:“禀将军,高将军令在下押运粮草给前方的弟兄们。”
“给前方的弟兄?”道,“给哪部弟兄?”
岑司马道:“给杨将军。”
“杨逵?”余显道,“他驻守之处,乃在此地西边十里之外,你运粮给他,怎会走这条路?”
“在下走这边,是为了避开敌兵。”岑司马道,“将军也知晓,近来那些逆贼频频迂回突入,专门袭扰后军辎重,切断粮草,高将军为此心焦不已。这批粮草,杨将军那边催了两日了,现在才匆匆凑齐。高将军为避免再出意外,令在下领兵押运。在下想着此处非必经之路,遇到那些贼人的机会少些,便宁可绕远了,也从这边走一遭。”
这话听上去逻辑无误,那余显微微点头,没问下去。
正当虞嫣盼着他们爽快放行,不料,余显看了看车队,吩咐道:“既然装的都是粮草,怎还有一辆带蓬的车?那里面装的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