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虞嫣每天都在真真切切地感受着萧寰的人气值。
跟在云中城里见到的那样，萧寰每到一处，这里都像过年了一样。驿馆前人山人海，到处围着想一睹萧寰真容的人。而城中的长官和士吏贤达更是殷勤，像朝觐一样登门求见。
李泰等侍卫们，对于这等场面也是应付自如。
虞嫣经常觉得好像回到了自己那边的世界，她乘坐的马车直接开到了驿馆的院子里，离开的时候，又直接开出驿馆，全程像做贼一样，一点脸也不露。
而同样是公众人物，萧寰则不能躲躲藏藏。
无论外面多么人山人海，他入城和出城必定是骑在马上，大方地让芸芸众生一睹尊容。
虞嫣知道，萧寰到城池里落脚其实都是为了她。当下才出了正月，天气仍然寒冷，他担心她会像上次的来路上那样睡不好，所以只挑舒服的去处下榻。
“你其实不用这样，”虞嫣有些过意不去，道，“像上次一样，在路上随便找驿馆过夜也行，我也没那么娇贵。”
这是真心话，她一直盼着能像在兵营里那样，借口榻太冷或者太不舒服，跟他一起睡。
萧寰不以为然：“我等此番时辰宽裕，能过得好些，又何必为难。我每到一处，都可了解当地官场民情，也是大好。”
虞嫣瘪了瘪嘴角。
“可你每到一个地方都像招摇过市一样，要是有什么人藏在人群中暗算你怎么办。”她问。
萧寰笑了笑，道：“你可曾见李泰他们担心过？”
虞嫣想了想，摇头。
“那便是了。”萧寰道，“李泰他们应对这等场面最是在行，再大的也见过。且这些民人一腔热情来看我，而我却躲在马车中不肯露面，岂非显得怯懦猥琐。”
虞嫣看着他振振有词的样子，忽而道：“你不是说你不想争位么，这样高调，会不会让人觉得你别有所图？”
萧寰淡淡笑了笑。
“我不高调，他们就不会疑我了么？”他意味深长，“有时，以攻为守方为上策。我此番回京是为了算账，看吧，我逼一逼，定然有人会乱了阵脚。”
“乱了阵脚会怎么样？”虞嫣不由地又担心起来，“会不会对你下手？”
“那是最好。”萧寰目光深深，“就怕他们无动于衷。”
对于侍从们而言，此番回京，也比上次要轻松许多。
萧寰带回的人数比上次足足多了一倍，无论什么事务，人手都很是充裕。有好些人已经在朔方待了大半年，终于有机会出来，当作游山玩水一般，心情舒畅。
最热闹的，则是夜里歇息的时候。
侍从们常常聚在厅堂里分作两三拨玩狼人杀，有时候人不够，卫琅还腆着脸去找虞嫣来凑数，要是人还不够，虞嫣就会拉上萧寰。
这些侍从们平日遇到正事严肃，私下里相处则无拘无束，他们和虞嫣玩熟了之后，不但敢对她使心眼，甚至刀起萧寰来也毫不手软。
有时，虞嫣和萧寰相隔没多久就会被玉帝宣布死亡，然后出局坐到一边，如同一对落难鸳鸯。
而虞嫣和萧寰之间的战争，则主要是在扑克上。
萧寰虽然每到一处总要接见当地的官僚贤达，但他一向不喜欢繁文缛节和废话，问过一些他感兴趣的事之后，就让手下送客。旅途之中，也没有人送文书来给他处置，于是到了晚上，两人便重开牌局。
虞嫣有些后悔教萧寰玩扑克。
从前她玩斗地主，哪怕是跟虞甯这种老奸巨猾的对阵，她也没有输得那么惨过。
萧寰仿佛很少会受手气的影响，就算他的牌烂到了底并且注定要输，他也能装傻使诈，依靠策略让自己输得不那么多。而他如果有了好牌，他则会杀气毕露，将虞嫣杀个片甲不留。
第142章 归途（下）
不过纵然如此，萧寰也仍然会手下留情。
虞嫣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有好几次，她已经输到绝望的时候，萧寰会突然出现崩盘，输得一泻千里。
她明明是一手烂牌，萧寰也能一路让她出完。虞嫣赢了之后，将他剩下的牌拿过来看，发现里面一堆炸弹。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二人的胜负很是均匀，每个人赢一天输一天，轮流坐庄，简直和谐。
对此，虞嫣并无异议。毕竟他们的惩罚方式是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而他要是不让自己，她账面上欠着的许诺能让雷把她劈死。
而每到晚上，虞嫣睡觉的时候，萧寰也总是一如既往地陪着她，与她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在她睡着了之后，再起身离去。
有时，虞嫣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简直纯洁。
“寰寰，”有一天，她忍不住问，“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像父女？”
“父女？”萧寰问，“为何？”
“你就像父亲一样，晚上给女儿讲故事，哄女儿睡觉。”虞嫣道。
萧寰不以为然：“怎不说我们像母子？”
“为什么像母子？”虞嫣不解。
“你就像母亲一般，每日啰啰嗦嗦，逼着儿子量体温。”
虞嫣又好气又好笑，要挠他痒肉。
萧寰将她的手捉住，佯怒地板着脸：“别闹。”
虞嫣发现，萧寰这些日子着实怪怪的。
他似乎比他们刚确定关系的时候，更加遵守界限。就算两人平日搂搂抱抱或者亲吻，总是很短暂，也总是点到为止，没有丝毫深入的意思。
便如现在。
两人小打小闹一场，而后，萧寰没有再作弄她，而是只与她依偎躺着。
虞嫣虽然不知道萧寰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谨慎，但她知道他的目的。
说到底，萧寰仍然不愿意影响虞嫣在那边的生活，所以，他努力杜绝一切意外。
“嫣嫣，”萧寰忽而道，“我很快便会过去见你。”
很快是多快？
虞嫣心里想着，不由苦笑，少顷，“嗯”一声。
众人对行程拿捏得很好。
二月十四这日，京城已经在望，王妃的宅子也已经不远。
在路上一处茶舍里歇了脚，用过些午膳之后，萧寰即令众人继续上路，争取在天黑前到那宅子里去。
众人一路疾驰，黄昏的时候，到了宅子前。
这宅子虽无人居住，但萧寰一直让人定期过来打理，看上去并不破败。
此时，宅子里有人。
何贤和几个原来宅中的仆人按照萧寰的吩咐，今天过来守在这里，若那池子里出来什么人，他们好照料。
没想到萧寰和虞嫣竟是自己赶了回来，何贤诧异之余，连忙带着众人迎出来见礼。
寒暄一番之后，萧寰和虞嫣走进宅中，来到那处院子里。
跟虞嫣那边的池子一样，因得底下的泉眼活水，这池子面上只有一层薄冰，轻轻一敲就裂开了。
水面上已经不再有立起的荷叶，只剩些败落的残叶被冻在冰面上。
地窖里储存了足够的食物。为了招待众人，何贤等几个在庖厨中忙忙碌碌，准备了饭食和酒水，让赶路一整日的侍从们吃饱，暖和身体。
众人虽然不明白萧寰为什么要来这里，但他们对这个地方已经十分熟悉，也不拘礼，落脚之后，各自打扫屋子，整理住处。
何贤亲自到院子里，为萧寰整理房间。虞嫣闲来无事，跟他聊了几句，问他仆人们在那边田庄里过得怎么样。
“多谢女史关心，我等过得都好。”何贤说着，叹口气，“只是近来出了一件事，前阵子陈康回乡去探望父母，一直不见回来。小人派人去寻，那边却说他不曾回去。”
听得这话，虞嫣和碧鸢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陈康这个人，虞嫣知道。
他年纪比碧鸢大，跟虞嫣差不多，是个爱说爱笑的年轻人。他木工做得很好，虞嫣在这宅子里住的时候，曾经好几次过来修理门窗屋檐，他们也不算陌生。
“陈康？”碧鸢道，“他一向老实，怎么会不见了？”
“我等也不知晓，正派人去寻。”何贤说罢，见虞嫣露出担心的神色，忙道，“女史不必担忧，陈康平日里总念叨着要到京城里去看看，也许是顺道去京城探望亲戚了。”
虞嫣听得这话，只得颔首：“那便有劳管事。”
众人又叙了一番话，没多久，萧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潜水衣。看到他，何贤和碧鸢随即识趣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