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出于什么考虑,玄微作为他的师尊也好,或者作为一个重生的异常数据流也好,他都不会让孟先觉死在这里的,至多折磨他一番。”
程未晚颔首,但他的心始终悬着。
凌肆夭更加忧心忡忡:“晚晚,那对他的答复,你打算……”
程未晚暗中捏紧手指:“再说吧。”
凌肆夭盯着程未晚看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
依照他对程未晚的了解,他看得出来,程未晚也不是完全能够做到对孟先觉绝情。
这是他最怕的事情。
也是每一个系统要极力阻止发生的事情。
阻止宿主和任务世界里的人产生感情。
因为一旦有了羁绊在,宿主就会产生一些其他的情绪,这种情绪会阻碍他们完成任务的脚步,换句话说,就是宿主在“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的诉求之外,又有了其他愿望。
他们在傍晚到达了天门山脚之下。
程未晚从马车上跳下来,看见夕阳躲藏在雪山之后,天地万里苍茫。
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天门今日冷得出奇,似乎是近百年来最冷的一天。
明明是晴朗的天,云也温柔,可那金色光芒徒劳无用,风也肆虐,呵气成冰,见不到半分温暖的影子。
程未晚揣着手,远远地望一眼天门主峰,破天荒地产生了退却的念头。
“不如,我们在山下吃个晚饭,或者过完夜,明日一早再来吧。”
今日是他与孟先觉十五日之期的最后一日,他知道孟先觉的执念在哪里。
孟先觉是想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与他解开那个结。
但若是就这样冒昧地送孟先觉去接受那一群无知之人的审判,那他宁愿这个约定之日就此作废。
孟先觉轻笑:“晚晚想吃些什么?这附近有几家还不错的铺子,我替你带些回来。”
他一心赶路,忘记解决口腹之欲了,是他的疏忽。
程未晚特地留意了孟先觉的眼神。
他看到孟先觉的目光沉稳如常,好似今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日。
程未晚敛眸,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随便,能饱腹便可。”
他与凌肆夭坐在马车里,静静等待时间流动。
孟先觉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回来,程未晚托着腮出神,无所事事令他头脑发困,眼皮发沉。
忽听车外有人唤他的名字。
那声音低沉有力,磁性好听,简单的一声瞬间扫空程未晚的困意,他掀开帘帐向外看,却在一刹那间心跳加速。
今日的天很冷,就算是修者有灵力护体,那些刁钻砭骨的风像是专克这些一成不变的灵力护罩那样,依然能够攻击到那些不怕刀剑,却怕寒冷的□□。旁边的凌肆夭快要裹成一个球,瑟缩着根本不敢下马车。
可孟先觉不怕。
他穿着单薄的银色锦衣,左手拢着一束暖橙色的柑橘花,这种颜色的花极为少见,但却代表着光明和力量,而他的右手提着一个巨大的乌血木食盒,食盒用灵力温着,里面的食物都保持着最佳的口感。
风与霜雪似乎都奈何不了他,他的手冻得黑紫,血液都变成极为难看的颜色,可他握着花和提着食盒的手仍旧那么稳。
在这种极端的天气里,若是常人,有口吃食饱腹便已经不错,哪还有闲情去管顾其他的,更别提那束富有情调的花,和精心寻找的吃食。
程未晚的手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的巨响,高墙倒塌之后,是孟先觉站在外面的模样。
孟先觉向他露出个浅笑:“抱歉,久等了。”
程未晚是曾听过柑橘花的花语的。
藏于微末之中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 凌肆夭:捧一踩一duck不必。
第82章 【连珠峰】万变
孟先觉带着满身的寒气上了马车,帐帘被掀起的一刹,狂风灌入,马车内燃着的灯烛跳跃闪烁,凌肆夭猛地吸了两下鼻子:“关门,快关门!”
程未晚无奈接下孟先觉手中的花和食盒,以便于他方便上车,好能让帐帘撩起来的时间缩短一些。
孟先觉在寒风之中冻了那么久,身体变得没有知觉,直到进了温暖的车里,手捧着一个程未晚硬塞过来的暖炉,他才觉得自己在缓缓复苏。
程未晚将那束柑橘花寻了个位置插好,使夕阳笼罩于上,不自在地敛眸,无视掉孟先觉时时刻刻都在看向他的灼热目光,打开了食盒。
食盒木制极好,厚重压手,用来做食盒实在糟蹋东西,程未晚却没注意到一个区区十七岁的青年就能用上乌血木来做食盒,还毫不心疼。
就算孟先觉师从天门,天门也不可能让他这般挥霍。
食盒里面就是普通的凡间吃食,蟹黄包,虾饺,样式精致,一样买了许多,因为有灵力温着,因此这一路上都还保持着新鲜的口感。
凌肆夭闻到了香味,像只毛毛虫一样蠕动过来,腆着脸蹭了蹭程未晚,让他喂自己一个虾饺。
程未晚朝他翻一个白眼,一脸嫌弃,但还是夹起一个虾饺,准备向凌肆夭嘴边送去——忽然,一双筷子凌空伸来。
程未晚和凌肆夭都怔住了。
却是孟先觉用他那僵硬的,还没缓过来彻底的右手,举着筷子,艰难地夹起一个虾饺,送到凌肆夭嘴边。
言简意赅,脸色黑沉:“吃。”
凌肆夭:“……”
程未晚看好戏似的,眉眼之间皆是笑意,慢吞吞地将自己筷子上的虾饺送入口中,托着腮,安静地嚼了起来。
凌肆夭迎着孟先觉快要吞了他一样的视线,瑟瑟发着抖,根本不敢吃。
还是孟先觉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凶神恶煞的表情,他极力回想着自己对程未晚时的表情,有样学样,嘴角扯出个笑:“吃。”
凌肆夭:“……嘤。”
他怎么觉得,孟先觉是想借这个虾饺毒死他,脸上挂着的那个笑容,一看就不怀好意啊嘤嘤嘤。
到最后,凌肆夭眼含热泪,借着孟先觉的筷子,吞下那个已经温凉的虾饺。
看见凌肆夭将虾饺吞下之后,孟先觉立刻收敛笑容,扔掉手中的筷子,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双新的,与程未晚同步,夹起一个蟹黄包,慢慢地咀嚼着。
凌肆夭将虾饺吞下,感受着马车内诡异的气氛,终于承认……
行吧,是我多余。
终于,三人都差不多吃饱,身体回暖,却一同在这个本该放松的时刻,沉默了。
凌肆夭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他不再披着毯子,而是在这逼人的沉默之中,挺直脊背,将毯子仔细叠好,放到一旁,始终都没有说过话。
孟先觉和程未晚都没有动,凌肆夭看了看他们两个,又沉默地将食盒和餐具收拾好,随口问了一句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回应他的,依然是死寂的沉默。
程未在这篇寂静之中安稳地坐在马车上,抬手掐下一朵柑橘花,悄然输入些灵力,将这些花瓣压干,吸出水份,然后掏出一块还未雕琢过的玉,将花瓣附上灵力,烙入其中。
他给那块璞玉做了一个简单的装饰,然后,郑重地送到孟先觉手中,淡声道:“收好。”
孟先觉眼中的光一刹那变得火热,他嘴角的笑快要压制不住,珍重地收好那块玉,贴在心口:“多谢。”
程未晚看见孟先觉这副样子,心底柔软的那块悄悄地痛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来,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孟先觉也在以这种目光看他。
这种可怜巴巴,却莫名带着一抹执拗的眼神。
程未晚整理好衣摆,仰头,认真地看着孟先觉:“我和你一起去。”
孟先觉本来已经撩起帘帐,准备吩咐乌重将这辆马车引去安全的地方,但程未晚的话音忽然传来,他手一僵,怔然转头去看。
程未晚一把将他推下车,他勉强站稳身体,在平整的雪面上留下一串局促的脚印。
而程未晚自己撩起衣摆,随后稳稳站在雪地之上,面色坚毅:“愣着干什么,带路。”
孟先觉喉结艰难地动了一下。
他两辈子活得都很孤独,上一世在天门时因章成灿从中作梗,他就没什么同伴和朋友,成为鬼修之后,众人更是对他避之不及。
这一世,他已做好觉悟,只有弱者才会成群结队,孤独是强者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