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胡人心中以强者至尊,受家族崇尚武力的思想影响,反倒觉得这是一种耻辱。
但洛妃非是不给自己孩子撑腰,揍了启焕之后就拿着鞭子去找人麻烦,她那个脾气将宫里皇子揍了个遍,宫妃拦都拦不下来,引得先皇大怒,要将其绑去冷宫罚跪半年。
沈钰清事先并不知道事情会闹得这般严峻,虽然后来几番波折,也用了些手段总算将人保出来。
至此她和洛妃的关系才变得亲近起来。
后来洛妃自缢,皇四子被几个妃子踢皮球,沈钰清就主动跟先皇将人要来了。
沈钰清会待启焕之如此容忍,很大程度上因为怜悯他童年的遭遇,当年洛妃为她吸蛇毒,幼年的启焕之递来的那朵小花,沈钰清都觉得很美,是真心实意心疼这个孩子。
这一答应,就是二十多年,她眼睁睁看着当年只她小腿高的萝卜头,长成现在比她还高的成年男子。
他落魄、上位、娶妻、生子等,沈钰清全部都有参与,自认还是一名合格的监护人。
能做的沈钰清全都做了,她不欠启焕之什么,可是为什么启焕之还是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抓破头皮也想不出为什么!
国师殿的大门一连关了半月,若没有沈钰清的同意,谁都跨入不了半步。
启焕之天天都来,每次都只能在门外站一会。
若是碰上沈钰清不开心,国师殿外还可能招来云雨,淋的人七荤八素。
启焕之被淋了好几次,回去生了大病,但无论宫女太监如何祈求敲门,都得不到里边半分回应。
沈钰清硬起心肠了,当真不会顾及半分情分。
启焕之病了的这些日子里,都是姚氏在照顾他,看他脸色苍白还要去往国师殿,姚氏第一次哭了。
姚氏性子本分,但也很坚毅,嫁过来从不招惹是非,将皇太子也养得极好。
即便知道夫君心思不在她身上,即便宫中流言蜚语数不胜数,但她都不曾哭过。
此时却因为启焕之不爱惜身体,对一人执念至深而哭诉,“陛下,大人如此,您…就别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劝诫启焕之,何必呢,真的何必呢…
启焕之病重,脸色上还带着苍白,卧床已久,太医说了不能出去见风。
今日外边又是个大风天,保不准一会还会有场大雨,此刻他却偏要往那国师殿去。
皇太子启雪昭也跑上去抱住启焕之的腰身,“父皇,你身体不好,儿臣待你去看国师奶奶好吗?”
启焕之顿了下,回头看向妻儿,稳了稳神,“今日日子特殊,定是要通知她的,不然又该责怪我。”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孤寂,什么都倒影不出来,也许是生了病的原因,嘴唇有点干,整个人没有以往有锐气,反倒透露出一点颓废。
他非去不可,姚氏知是阻止不了,也是咬唇,去内殿给他取了件防风的披风。
姚氏温柔,手指轻轻给他将披风拴上,完了还抚平了褶皱的地方。
“谢谢”,启焕之对她道谢,两人挨得很近但心又离得那样远。
见他转身离开就走,姚氏望着他的背影,眼里憋了半天的晶莹落下来,夫君,夫君啊,你回头看看,我们都在,都在啊…
国师殿外的落叶无人扫,自从这边总是出现极端天气,宫里的宫女都不敢接近。
那深红厚重的大门很是庄严,启凰从始,大国师的地位高,从这座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大殿都看出来。
历史长河上,从这里走出的大国师不少,在启凰千秋万代的历史上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如今也是衰败了,再也没有以往的恢弘,只剩凄凉和萧条。
启焕之斥退随身太监,瞧了眼那大门,转身在台阶上坐下,“老师,知道你不想见我,但今天是陆霖大喜的日子,你也不出来见见他吗?”
里边没动静,启焕之就自言自语,“我与他做了交易,你肯定不知道,我答应了他什么。”
“我答应他要是他答应与徐家小姐成亲,我就将当年的旧太子案说给他听,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纹丝不动的大门突然从里边拉开,里边是许久不见的沈钰清,她一身黑衣,面若冰霜如同鬼魅。
她定定盯着启焕之,“你答应他什么你再说一遍?”
启焕之见到朝思暮想的人,红了眼眶站起来,“我以为你一辈子也不会见我了。”
沈钰清看着这个高她许多的男人,心口突突直跳,忍了半响,压不住一巴掌呼啸而去。
她怒极,“启焕之,你娘当年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
启焕之摸着脸,沉默许久,“记得。”
沈钰清张开眼,内里黑云耸动,从没有过的怒气,几乎咬牙切齿,“你记得个屁!”
“你娘拿命换你活,老皇帝因为你杀了他亲生儿子,老一辈拉着整个皇家为你陪葬,你呢?!”
“启焕之,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你…”,沈钰清气急攻心,捂着胸口说不下去,肝肺一点点抽痛,那滋味难以言喻。
启焕之忙上前扶着她,“沈钰清,沈钰清你怎么样?”
沈钰清摆手,反手扯着他衣襟过来,“我当年养你,不希望你能有多大出息,只想你能活得舒畅点…”
她说着鼻尖居然有热流淌下来,丝丝缕缕的鼻血流进嘴里,将启焕之看的惊愕至极!!!
而沈钰清还在喋喋不休,“可就是这点你都做不到,你心思深沉你心狠手辣,你做事不顾后果杀人做绝,你…呕咳咳…”
大口鲜红从嘴角喷涌而出,将启焕之惊颤在原地,他颤抖无措,“别说了沈钰清,沈钰清你别说了我错了,我知错了…”
“闭嘴!”
沈钰清凶恶的很,仿佛要将最后口气连带声线撕扯嘶吼出来,深红着眼,仿佛地狱里来的恶鬼。
但很快这口气耗尽,她倒在启焕之怀里,声嘶力竭,“把我令牌交出来,把暗夜给我,带我去找陆霖……”
第58章 旧事
陆府内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天是陆霖迎娶徐尚书的女儿徐莱的日子。
京城多半权贵都在,来往客人贺礼络绎不绝。
此刻宫内一辆马车疾速而出,马车内启焕之抱着人,“老师,老师你怎么样?”
他吓傻了,走的时候连太医都来不及带。
沈钰清此刻感觉还不错,脑子里清醒的,胸肺上没有之前的刺痛感,但启焕之之前看她大口吐血的样子,绝对有问题,觉对不是现在看着这样平静。
这半月来,她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启焕之突然很害怕,将人抱紧了,“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我都听话。”
沈钰清有一搭没一搭摸着人头发,视线有些放空,也落不到个实处。
“你和我说说话啊!”
启焕之带着祈求,严重思忧一顿不顿落在怀里人身上,生怕人一转眼就从指间溜走了。
沈钰清动了动僵硬的眸子,落在他身上,喘了口气,“说什么,还没到吗…”
启焕之匆忙看了眼窗外,慌乱:“就到了,就快到了。”
沈钰清点头,“好,扶我起来。”
启焕之扶起她,沈钰清深吸口气,恢复了些气力。
甚至有闲心低头整理着装,她今日穿了身与往常迥异的黑衣,是以刚才大片大片的血迹都看不出来。
她靠在马车车壁上,突然道,“焕之,皇后待你好,以后别再冷落她了…”
她歪头:“你做过的混账事我也不追究了,但你认错是真心的吗?”
启焕之点头,颤着手给她擦眼角流出来的血泪,唇咬的死紧,“我错了。”
“以后还做吗?”
“…不做了,再也不做了。”
沈钰清喘了两声,看的出来的虚弱,“你总说我厚此薄彼,我照顾你二十多年,待陆霖短短几年…”
“在我心中,你和他都是我最亲密最爱之人,但你们在我心中的爱不是一样的…你明白吗?”
她这些话像是在交代遗言,令启焕之心肝俱颤,后背像是爬上毒蛇,狠狠打了个冷战。
“别说了。”
“我要说”,沈钰清望着他,“让我说完…”
马车咕咚咕咚到了陆府外,外边鼓声锁啦声齐齐响起,仿佛在迎接沈钰清。
但沈钰清知道,这欢呼不是留给她,而是另外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