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光不错。”耳边忽然轻盈飘下一句,夏轻轻顺着柴琳调侃的低语抬头,妆发造型齐整的沈骊天正向他们走来。他浓黑的头发被抓得凌乱而充满艺术感,一件被宽肩撑得笔直的艳色条纹衬衫束进窄腰,黑色破洞牛仔裤裹着直直的两条大长腿,漂亮的长眸因为画了烟熏妆的缘故,显得魅惑而迷人,配上他脸上的冷漠表情和斜挎在身前的涂鸦吉他,成功赢得全场瞩目。
“太带感了妈呀!”、“一人血书求小哥哥出道!!”、“他要是进圈儿我愿意把自己做成一盆毛血旺!”、“行吧从此校园文男主都有了脸。”
夏轻轻微微张嘴,愣怔望着他,差点习惯性地脱口而出,好看哎骊天儿。牙根一咬,她慌忙转身,将脸躲到柴琳身后,手指攥紧裙角,让秀发清香地在空中一漾。突然的,沈骊天站住脚步。
摄影棚的恒温空调开得很热,被炙热的补光灯一烤,合力将棚内的温度催高,不禁让人产生季节错乱的感觉,所以为了防止演员花妆,场务在摄影机边侧又开了两台空调,时不时拂来一阵清爽的风。也因为这样,女孩发丝的香味变得浓烈,熟悉得飘荡在沈骊天的鼻尖,前调是柑橘的甜香,混着点明媚的白丁香,最后是清澈的鸢尾。曾经从教室洒满阳光和榕树叶影的左手边,从雁栖湖垂钓的淅沥水声中,从黄浦江畔晨跑的肩侧,从深夜旖.旎的梦境里…悄然拂来,徜徉在他的鼻间、心口,和每一次呼吸里。那是她的味道。
所有这些甜美的香气拧成一股线,牵动着他的思绪向记忆深处溯源,那些一直被忽略的碎片纷涌而来,共同拼凑成一个令他心底微颤的可能性。
沈骊天垂着睫毛,一时呆愣。
“小沈总。”见导演指挥着摄像调试完镜头,制片立刻凑到沈骊天眼前,笑着小声说,“要是没什么问题,咱们开始?”
“好。”他抬起目光,近乎野蛮地看向朝他走来的少女,心腔蓦然炽热燃烧,被这种注视牢锁着,夏轻轻青葱水嫩的指尖微颤,凌乱地拧在一起,始终不敢对视他的眼睛。两人之间的气氛着实古怪,小沈总是素人也就算了,怎么连演技有行云流水美誉的夏影后都发挥失常了?导演抚着额头连声喊卡,怒火职业性得熊熊燃烧,可两个人一位是扛把子,一位是钱袋子,谁都骂不得,只能凌空给自己泼一盆“千万要理智不能丢了饭碗”的冷水,将心头的火浇灭,笑眯眯地将两人喊来,亲善地提议,“或者,你们就直接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同桌?这样能表现得自然一些。”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仅在空中轻轻一碰,几乎同时飞快地转过脸去。
怎么回事?!夏轻轻心内突跳,他看自己的眼神,深邃又探究,还有那么一丝似有似无的冰冷,难道…上次发烧到昏沉,他真的看到了自己真实的相貌?她的心脏踉跄地在胸腔折返跳跃,沈骊天一定是知道了,而且他生气了。这个可能令她慌张无措,她甚至无法想象,那么温柔的沈骊天变成冷漠孤傲的样子,他漂亮的眼睛不再笑意满满,而是满目寒霜…这种失控感让她的灵魂失重。
要不……要不就听琳姐的,等拍摄结束后,向他坦白从宽,争取减刑处理?
这么想着,夏轻轻堪堪在即将向他的眼神投降之际,成功地找回清明和理智,以及自己的职业素养。深呼吸,她强行稳下心神,将台词口齿清晰地说出,果然渐入佳境,到最后更是入戏颇深,泪水说来就来,不要钱似的哗哗直流,还偏偏哭得文艺又唯美,如电影的高光片段。也许被她带动的氛围感染,沈骊天焦躁的心倏尔安静下来,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转换情绪,顺利地走完全部剧情。
“OKOK!”导演擦着满额的汗水,终于松了口气,冲夏轻轻比了个大拇指,有实力果然靠得住,找准情绪点就能如鱼得水,至于沈公子么,也非常敬业地贡献了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台词找专业配音一搭,让后期鬼才剪辑几番,滤镜一贴,妥妥的高级大片,这么想着,他哈哈大笑,对夏轻轻一拱手,“女神的演技果然有种天然的松弛感,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沈总真是你同桌呢哈哈哈——”
夏轻轻:“……”求求您快别说了!
心里惊涛骇浪,她仍脸色平静,双手背在身后,对沈骊天歪了一下头,笑容扫过唇角,“合作愉快。”娇俏而坦荡,倒让沈骊天一瞬恍惚,心中犹豫不定,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她们只是,恰好用了同一款洗发香波?
*
日历翻过周末,时光的花沿途开到寒假前的最后一个周一。
夏轻轻在车里都拿着本单词背,萦绕鼻尖的都是晨光和白雪的味儿,手机也被收进书包内兜,放学后才敢翻出来看一眼。自拍摄那天之后,她再面对沈骊天时,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让苏梦囡看见了,满脸坏笑地追在她耳朵后面一直唱“为什么你背着他爱别人~”
而沈骊天呢,对她还是平铺直叙的温柔,他的保温杯里永远有为她准备的黑咖啡,倒出来时,一直都是热的,这种纯粹的照顾再一次加重了她的负罪感。
“不舒服吗?”见她一整天都垂着头,安静地听课、做题,不像往常那样见缝插针地玩手机偷懒打瞌睡,沈骊天竟有些不习惯,差点就伸手去摸摸看她有没有发烧了。夏轻轻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再一次惊叹他眼睛的美丽之后,随手将压在课本下的数学卷子抽给他,眼睛眨巴眨巴,“不会做。”
沈骊天轻声笑,说着“这次的难度还行——”然后戛然而止在通红的77分上。他难以置信地又看一眼,浓密的睫毛呼啦扇开,瞪着夏轻轻,语气不善,“我之前给你整理出来的数学全部题型的解法,你看了吗?”
“呃…”夏轻轻咽了下口水,连忙点头,“看了看了呀!”不过…没看完就是了…
“是么?”他眯起眼睛,冷漠地看着她,夏轻轻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哥们儿终于发火了?难道他想新账旧账一起算!见女孩儿兔子似的睁圆了眼睛,沈骊天缓声说,“手伸过来。”一字一顿,可以说非常严肃冷厉。
“怎…怎么?”夏轻轻吓到了,第一次差距到他不笑时,眼眸居然如此有压迫感,所以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乖乖地把手伸出去了,下意识就要一缩,被沈骊天擒着手腕轻轻捏住,动弹不得,她张了张嘴,“骊天儿…”
“别动。”沈骊天声线很低,听得她耳尖一冰,倒真不敢再动了,由着他顺利地在自己手背上画了个……猪头?!还是两只!憨态可掬的Q版,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可爱,但再可爱也是猪啊!她“呀”一声猛地抽回胳膊,用力捂着自己的手背,小巧的鼻头皱起,羞恼得都顾不上伪装了,“沈骊天!”
沈骊天冷哼,眼角轻飘飘地瞥她一眼,“以后给你讲过的题,每错一次给你画一个。集齐七个你就会变成傻啦吧唧的猪八戒。”
“……”夏轻轻不服气:“凭什么啊!”沈骊天瘦白的手指凌空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冷笑,“凭我是你未来的老公。”
她气愤地几乎拍桌子,“不是男朋友吗!怎么又成老公了!”
话音刚落,沈骊天的眉梢慢慢挑起,夏轻轻还没意识到不对,直到他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都要沿着绵密的睫毛溢出来,夏轻轻疑惑地歪头,哪里不对吗?她试着将刚才两人的对话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嗖”地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渐渐的,从白嫩的指尖蔓延开一片火烧云,将她整张脸烧成了灿烂的晚霞。
“嗯。真乖。”他伸手,把她本子新写的公式下勾了条线,声色冷淡:“又错一个,胳膊伸过来。”……这人怎么这么腹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真是上了天大的当了!
旁边,季秋阳抱着语文卷子路过,撇了眼夏轻轻胳膊上的花花绿绿,“哟”了一声,“沈爷玩情趣呢?”
夏轻轻:“……”
这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的高中男生!
然而事实证明,高中女生也不都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女。不知道是咖啡喝多了,还是昨晚只吃了份凉凉的蔬菜沙拉,最后一节体育课时,夏轻轻腹痛难忍,颤抖着胳膊举手请假后,由苏梦囡陪着去医务室吃了点儿药,差十分钟打铃,她才感觉恢复了力气,俩人便回到体育馆,去拿放在那里的网球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