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你很久(83)

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沉沉阴雨天,顾碧彤却带着孩子来串门了。

婆家终归没有自己家自由,顾碧彤依然很是拘谨,但是闻卿瑶比她还不自在。

明明是嫂子和小姑子,却面对面生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因为闻钟凯小朋友正拿着玩具枪,跑来跑去。

他凑到闻卿瑶面前,“biubiubiu,姑姑不理我!打姑姑!”

闻卿瑶轻笑,推开他,“打你妈去!”

顾碧彤见她摆弄着相机,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叹气道:“听说你哥给你找了个新的心理医生?”

“至于吗。”闻卿瑶皱着眉转过身来,“你看我像是需要看心理医生的样子吗?”

“挺像的。”顾碧彤打量了她一眼,“我要是你,经历了那些事,我也要看心理医生。”

闻卿瑶放下相机,走到阳台边,看着雨点落在窗台边,“说实话,这两年,我安逸了很多。”

顾碧彤听着,抬头去看她,那一瞬间,她望着窗外的样子,平静得可怕。

“分手是你提的,如果你不安逸,对得起你自己吗?”

闻卿瑶回过头来,看着顾碧彤担忧的模样,不置可否地笑笑,又转过头去,侧身靠着偌大的落地窗,伸出手,让雨滴一点点地落在掌心。

……

回想起两年前,枪声穿耳而过,几乎要将耳膜震破。

那种把心肺冰冻住、又一点点敲碎的感觉漫及全身……

那天,一睁眼,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傅丞砚。

然而,只有闻枫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他后背中枪,险险擦过心脏,命是保住了,只是还没醒过来。”

她颤着,红着眼睛问道:“那个凶手呢?”

闻枫疲惫地捏了捏眉骨,“当场击毙。”

“谁击毙的?”

“傅丞砚。”

他说完,兄妹俩相视一眼,很久没再说话。

闻枫不经意间掏出烟来,却想着这是在医院,又将烟收了回去,淡淡道:“警方通报也出来了,跟他猜的一致,是我们原来解约的那个艺人花钱找人干的。”

“林烨磊吗?”闻卿瑶一听,也没太大的意外,“抓到了吗?”

闻枫点点头,“抓到了,网上各种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了,记者们都堵在医院外。”

堵在医院外?

想看看她这个三天两头被绑架的富家千金有多惨吗?

这个世界是仇富的,大家想看的,只是热闹罢了。

她沉沉呼了口气,掀开被子,“我去看看他。”

闻枫说道:“那位陆参谋长在。”

闻卿瑶稍稍一愣。

二十多年没看过儿子,这个时候倒是天天看了。

她没说话,径直往外走。

闻枫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腕,“瑶瑶……”

她无力地甩了甩,“你放手。”

闻枫抬高了音量,“闻卿瑶!你听我说!”

他抿了抿唇,无奈道:“他父亲向他原单位下调令了。”

闻言,闻卿瑶只是眼神涣散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意料之中的事情,她本来就不会惊讶。

调令,迟早要下。

人,迟早要走。

她留不住的。

她抬头,看着闻枫眉宇间那抹担忧和懊恼,平静地拂开他的手,“喔。”

-

来到ICU,穿上隔离衣和鞋套,闻卿瑶攥紧了拳,轻轻走了进去。

与陆卫鹤相视一眼,闻卿瑶欠了欠身,“陆伯伯。”

陆卫鹤没有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径直出了门,将空间留给了她。

闻卿瑶走到病床边,看着床上那个双眼紧闭、戴着呼吸机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倏地一下涌出。

看看,这就是爱她的代价。

多么讽刺啊,一个前途本该光明的人,却因为她躺在这里,差点送了命阴阳相隔。

如果傅丞砚没有救过来,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闻卿瑶执起他的手,放到嘴边,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像冰凉的雨水一般,一点一滴。

“傅丞砚,那天我应该听你的话的……”

“那天我不应该开门的……”

“如果那天我没闹着要吃早餐摊,会不会一切都不会发生?”

然而这一句句的话语,都得不到回应。

子弹险险擦过心脏,那该多疼啊。

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她以为让他们分开的始作俑者是闻枫、是她的家人,却没想到,真正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她自己。

-

回到南城,接连几天,闻卿瑶都闭门不出。

又过了一个月,她知道傅丞砚出院了,也回来了,却没有去主动联系他。

直到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她才疲惫地接起:“我订了个房间,你们部队附近的酒店见面吧。”

到了约定的时间,闻卿瑶来到酒店。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枕头,连墙壁都是耀眼的白。

记得傅丞砚曾经问过她:“知道为什么部队的床单都是白色的吗?”

她认真地问:“为什么?”

他笑着说:“活着的时候躺在上面,死去的时候躺在下面。”

闻卿瑶淡淡笑笑,抚摸着床单,然后脱掉外衣。

又等了一会儿,见傅丞砚还没来,正准备打电话,就听门铃“叮咚”一声。

熟悉的声音传来,“阿瑶,是我。”

她攥紧了拳,慢慢走过去,然后打开门。

一个多月没见,只一眼,她就看出来了,傅丞砚整个人都瘦了,虽然看着人十分精神,但根本难以想象这是刚刚捡回一条命的人。

她把他拉进来,关上门,然后匆匆低下头。

但纵使垂着眼,傅丞砚也能看得出她哭过,而且哭了很久。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阿瑶?”

而下一秒,闻卿瑶忽地将手缩了回去。

她没吱声,也没看他,生怕看了他一眼,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在此刻崩裂。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站了很久。

直到腿都有些发软了,闻卿瑶问道:“我知道你接到调令了。”

傅丞砚沉默了一会儿,道:“是,跨军区调令。”

她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傅丞砚:“原部队批下来就走。”

闻卿瑶笑笑。

批下来?总参谋长的调令,原单位不就是签个字的事吗?

只是在他看来,可能这个时间的约定者,是她闻卿瑶而已。

她没说话,伸手抱住他的腰,将整个脸埋到他胸口。

心跳依然铿锵有力,而她知道,只差分毫,这里就永远不再有任何跳动。

闻卿瑶踮了踮脚,抬手勾着男人的脖子,慢慢吻上他的喉结。

滑动的吞咽瞒不过她,她又顺着下颌吻了吻他的脸颊,最后咬住他的唇。

傅丞砚闷声一哼,低头捧住她的脸,舌尖轻易地撬开了她的贝齿。

情急之下,等他有了反应,她不管不顾,揪着他的衣领将他压在了床上。

被仓促脱下的衣服,狼狈地洒了一地。

渐入的疯狂代替了临时的慌怕。

她看着他左胸口的那处新鲜的伤疤,触目惊心。

轻轻闭上眼。

那一刻,是那么的贪婪……

待一切重归平静,傅丞砚抱着她,拂过她汗湿的头发。

“今天喊我来,是想说什么?”

她没吭声,只紧紧闭着眼睛,生怕一睁眼,眼泪就流出来了。

良久,等男人的缓缓躺在了身边,她才背过身去,睁开眼,紧紧咬着手指,“傅丞砚,我们分手吧。”

话语出口的一刹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似乎是早有预料,傅丞砚哑声问道:“有原因吗?”

闻卿瑶死死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肩膀颤抖,可是傅丞砚知道,她在哭。

她颤着说道:“我们都放过彼此好不好?我害怕了,每时每刻都在害怕,每分每秒都害怕失去你……我现在,睁眼闭眼都是枪声和子弹……”

“所以……?”

她平复了一下,继续道:“傅丞砚,我真的累了,你给我点时间,等我能够面对和接受……”

她忍着哭腔说完,再也没有说话。

而整个身体却控不住地颤栗起来,就像一个空无的躯壳,在风中摇曳。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空气都凝结了,久到心肺都像撕扯般的疼痛,身边终于遥遥传来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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