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力量包裹住周泽楷的四肢百骸，将他的五感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让来自外界的杂乱因素无法再动摇他一下。
踩灭烟蒂的周泽楷迫不及待地又抽出一支卷烟，又一次地向才把打火机放回口袋里的马剑林借火。他接连不断地猛嘬了四支才停下那种不要命的抽法，而在点第五支烟的时候，周泽楷发现马剑林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周泽楷，他的嗓音因为短时间猛然吸入大量烟气而显得十分沙哑，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于是周泽楷干咳了两声，让嗓音恢复了正常：“怎么了？”
“你这抽烟的劲头……”马剑林说到一半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后接着说：“如果不是昨天才给你做了毒检，我他妈都要怀疑你小子在吸毒。”
周泽楷哑然，他闷声不吭地又嘬了一口，混着薄荷的尼古丁味道缓慢地充斥着口腔，而温和的向导素正在填满他的内心。周泽楷低声嘀咕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江波涛就是他的毒品，除非死亡将他们分离，否则他这辈子都戒不掉了。
马剑林没有听见周泽楷的自言自语，他看着停车场边的路灯说：“不过你也不能只靠安定，那玩意也会成瘾的。”
周泽楷应了一声，只是抽烟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什么打算？”马剑林又问他，“回家吗？还是去医院？”
“……找个地方睡觉。”周泽楷说。
“不回家也不去医院看小江？”马剑林挑挑眉。
“这都几点了，进不去MICU的。”周泽楷说，“而且，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也是，你也该好好休息，邵鹏安的案子还没完，我们在你家肯定是要打扰你的……那你去附近的宾馆开个房吧。”
“嗯。”周泽楷点点头，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行了，赶紧把烟抽完。抽完上车，我送你回小区附近。”马剑林将烟蒂丢在地上，踩灭了。
“……马队长，”周泽楷嚅嗫了一下，开了口：“明天我想去提审孟平。”
有关东塔内的异常影子以及进驻东塔的特别调查组失踪的事情，周泽楷早在分局里等着马剑林来捞人的时候就已经上报上去了，金局长高度重视，紧急上报的同时也明确了不准周泽楷再插手此事，他得想点别的办法。
而现在了解汤健博最好的切入点，就是因为危害公共安全还被拘留在警部总部看守所里的孟平。
周泽楷话音刚落，马剑林的眼刀立刻就飞了过来，语气也异常警觉：“你小子想干嘛？”
“我想帮点忙。”周泽楷撒了一个不算是谎言的谎。
“哼，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看穿他的马剑林冷哼了一声，说，“赶紧抽你的烟去。”
到快捷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送完人的马剑林就开车回去了。周泽楷开了一间单人房，原本他还没有感觉到什么，直到四肢舒展着躺在床上了，他才觉得精疲力竭，身心交瘁。
周泽楷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无视了床头柜上禁止在床上吸烟的警告牌，倚着床头坐起来给自己又点了一支烟。温和的向导素随着缥缈的烟气在这个不足九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弥漫开来，周泽楷一边抽着烟，一边默默计划着明天的行程。
他计划得很好：明天睡到八点左右起床，直接去警部总部看守所里提审孟平，就算动用“制裁”也得从他嘴里套到有关汤健博的线索；午饭随便对付一下，下午去孟平妻子被分尸剖腹的现场看看，那是汤健博名下的别墅，也许不仅可以了解到有关鬼婴的事情，还有汤家一家三口失踪的线索；傍晚左右再去趟医院，如果他没记错MICU的探视时间应该是六点到七点；晚上想想办法能不能赖在医院里过个夜，他不想离江波涛太远。
已经经历过一次感知过载的周泽楷现在需要的是脚踏实地的安全感，而不是一味地靠江波涛的向导素苦撑，况且那包烟已经快被他抽完了。
然而周泽楷计划如此，却还是出了岔子——其实也算不上是出岔——过分疲累的周泽楷这一觉睡蒙头到了中午十一点半。
原本还睡眼朦胧的周泽楷在看清时间后吓了一跳，赶紧翻身起床洗漱，他开始后悔昨晚睡前没有定个闹钟，现在看来提审孟平的计划只能延后到下午，去汤家别墅的行程也只好顺延到明天。
多睡了三个小时，他的计划全乱了套。
在前台等待退房的时候周泽楷划拉了一下手机，他有三十七个未接电话，三个是未知号码，但看格式和号码所在地应该是骚扰电话，有二十二个是刑侦大队副队长于宁打来的，还有十二个是马剑林打的。
周泽楷看着如此多的未接电话，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出了什么事，赶紧先给于宁回了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接通了，电话那头的于宁也不跟周泽楷多废话什么，只是劈头盖脸来了一句：“警部总部看守所，赶紧过来，快。”
“怎么了？”周泽楷问。
“孟平死了。”于宁说完，便把电话给挂了。周泽楷一听，连开房时交的押金都顾不上退，急匆匆地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警部总部看守所。
在车上的时候周泽楷给马剑林也回了个电话，马剑林那边倒没什么事，只是于宁找不到周泽楷，托他帮忙联系而已。马剑林现在也在警部总部看守所里，他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疲惫，面对周泽楷对孟平死因的追问，马剑林闭口不答，只是说具体细节等他来了自己看就是了。
周泽楷紧赶慢赶，到看守所时已经快下午一点，于宁在门口接了周泽楷，就直接把他往监区里领。所里羁押的嫌疑人们刚刚吃过午饭，正是午休的时候，路过各监室的时候周泽楷能听见嫌疑人们在里头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
看守所里关押的大多数都是没有被正式批捕或者正在接受审查的嫌疑人，看管相对监狱来说比较自由，所以所警也只是敲敲监室门，让里头的嫌疑人们安静些。
警部总部的看守所只有两个监区，孟平所在的监室在B监区的最里面。刚踏进B监区的时候，周泽楷就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而越监区往里走，那股血腥味就越浓。
转过拐角，周泽楷就看见某个监室门口有十几个警员和技术员在进进出出地忙活着。警戒线一直拉到了监室外的水泥空地上，警戒线周围的几个监室都特别安静，看起来是被临时转移了。
马剑林站在警戒线外一脸愁苦地抽烟，看见于宁领着周泽楷往这边走，他猛吸一口，把烟屁股往地上一丢，踩灭了就回头招呼还在忙碌的警员们暂时休息，把监室空出来。
“怎么回事？”刚站到监室外的周泽楷忍不住就要皱眉，这里的血腥味太浓厚了，监室里必定是出了大事。
马剑林也不言语，只是示意让周泽楷去看监室里。技术员退出去的时候没有关监室的门，周泽楷探身往里一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二十多平米的长方形监室仿佛人间炼狱，地上、墙上到处都是血迹，床铺、被褥、待换洗的衣物，全都被血泡红了，喷溅状的血液甚至差一点就可以溅上高达五米的天花板。
除此之外，周泽楷还“看见”房间里站着十一个“人”——很明显，这些地缚灵便是被杀死在这里的受害者——周泽楷强忍着血腥味，又仔细看了一遍，孟平不在这十一个“人”里。
“马队长？”看完了现场，周泽楷转过头去看马剑林。
“这是个十六人间，没收满，只押了十二个人。”马剑林说，“今早八点半，B监区集合点名的时候，所警发现6015监室里的十二个人都没到，来看了才发现人全死了。两个夜里值班的死在走道里，十个死在床上，尸体都拉去法医那边了。”
“死因？”周泽楷问道，此时正好马剑林刚从烟盒里夹出一支烟，于是他用那烟在自己脖颈上虚划了一下，道：“割喉。”
“全是？”周泽楷又问。
“全是，除了孟平……”马剑林顿了顿，“他还被剖了腹。”
“什么？”周泽楷一愣。
“唉，走，去监控室，看了监控你就知道了。”
警部总部看守所的监室里前后各安装了一个摄像头，能清清楚楚地把房间里所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根据监控，十点熄灯之后一直到凌晨三点半，6015监室里的一切都很正常：两个人坐在板凳上值班，防止其他人自杀或者越狱，其余人睡觉，每隔两个小时就换另两人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