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未亮,乌云将星月遮挡,空中只朦胧透着几颗星影。清晨的凉意浸人,星元觉得有些冷,寻到一家早点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下肚,瞬间觉得这整个人间都暖意融融起来。
四名巡城金吾在摊前坐下,摊位老板是个中年人,一身粗布衣,袖子卷起,腰间系着的围裙上有几滴溅上的油渍他招呼道:“几位爷,今个早饭还是老样子?”
那四位金吾卫脸上略显疲惫,像是刚刚值夜下来。一位顶着熊猫眼的金吾不耐烦道:“老样子!”
他又同旁边几个金吾抱怨,“奶奶的,轮到我值夜就出事。那康太傅家的儿子早不上吊晚不上吊,偏偏我值夜就上吊。”
坐在他右侧的金吾道:“快别说了,这话要是被上面人听到,小命还要不要了,那可是康太傅的儿子!”
熊猫眼金吾这才闭上嘴。
这边不说了,等粥一上来,坐在左边的金吾卫埋头喝了一口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说这康乐平时吃香得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为何要自杀,还偏偏要在三十二巷里的桂花树上吊?这案子有蹊跷!”
“倒也是,听说康乐一年前就把自家院中得桂花树都给刨了。康家妻妾们都不准使用挂花香料。”
康太傅家的独子康乐!星元对他有些印象,前世小时候他和四哥孟晚笙,同太子一起读书。康乐作为太子太傅的儿子也在其中,还有一些其他皇室贵族的孩子。
康乐坐在他右侧,每次上课他总能听睡着,考试也总是最后一位。幸好有康乐垫底,他四哥才不至于倒数。康乐功课不怎么样,却痴迷于做木工雕刻,经常给课堂上其他同窗带些自己做的小玩意。星元还曾收到过一只折叠木盒。
后来太傅称康乐生了重病,之后再也没来上过课,星元觉得一定时康太傅觉得自己儿子总是垫底,面子挂不住编的理由罢了!
此时听到康乐自杀的蹊跷,好歹有同窗之谊,他决定去看看。
三十二巷口一棵约两三个成年人才能和抱住的桂花树上,挂着条白绫正迎风飘动。康乐的尸身已被搬到地面,仵作正在验尸。康夫人跌坐在尸体前哭的撕心裂肺。
星元环顾四周不见康太傅,才想起此时正是早朝时间必是去上朝了。他出来时苏澈还在客栈没醒,这一会工夫跑死汗血宝马也赶不回皇宫,今个大殿上怕是见不到皇帝了,星元心下不禁暗笑。
身旁围观得百姓嘀咕道:“唉!自一年前东头老李家的闺女吊死在这树上之后,已经有好几个人在这树上吊死了。”
“这几个人都是自杀吗?”星元问。
一汉子凑热闹道:“案子都查完了,说都是自杀。”
“这树不会成精了吧!”一大娘道。
汉子道:“这不会吧!”
星元朝桂树看过去,“不过也说不定。”
说起精怪,几个围观者提起了精神,兀自又讨论起来。
星元挤过人墙,站在前面。死者用白布盖着看不清样貌和状态。他轻轻一弹指,一阵风吹来,白布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死者的脸。
死者惊恐的神色凝固在脸上,像是死时受过巨大的惊吓,可脖颈上触目的嘞痕和暴起的青筋却是不假。自缢桂花树、惊恐的表情,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这康乐有什么仇人吗?”星元自言自语的思索着。
“康公子怕是结了很多仇家,咱们这街上的百姓那个不知道康乐康公子,跋扈又霸道。闯了什么祸都有他那个爹出钱来摆平。不过也是邪了,自从一年前康家一婢女在这上吊自杀之后。康家一年里挨着几个人都在这上吊了。”一位爱说话的老头接过话茬。
“死的都是康家人?”
“可不是那康府怕是风水不好,请了道士来看,把府里所有关于桂花的物件和桂树都扔了。这不也没用,之前是康家仆人、今天是康家儿子、过段时间就不知道轮到谁了!”
这时康太傅风尘仆仆得赶了回来,眼睛红肿,脸颊还挂着泪痕。陈太守将康太傅拉到一旁低声同他说着什么。
康太傅眉头紧皱,陈太守神色严肃,星元伸了伸耳朵他两人的对话听了个真切。
陈太守:“太傅大人,仵作验过除了脖子上嘞痕并无其他伤痕,也没有其他中毒的迹象。听小厮说当晚公子还饮了酒,下官怀疑是公子酒后梦游拿了白凌来玩,不小心……”
太傅:“混账,我儿子从来不梦游。也不可能自杀,你必须给我查出凶手,否则我一定要面见圣上讨个公道!”
梦游太守还真是想的出来。
陈太守温言:“是是是,放心本官一定彻查。不过公子在先皇祭日饮酒说出去也不好听,还望太傅宽限些时日。”
祭日饮酒,可是对先皇的不敬,但偷偷饮酒说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以他对当今座上那位的了解……皇上要是知道了,自己为官生涯就到头了。他咽下悲痛和怒意,只得默许。
康太傅因在马上急驰,松散掉的发被微风扬起,黑发夹杂着白发,衬着脸色沉重苍白。
清晨的太阳躲在层层的乌云后面,似乎也为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哀伤。顷刻间阴沉的天空下起雨,雨点噼里啪啦落大地,大有马上变成雨帘之势。
“下雨了,大家都散了吧!”衙役喊道。
那厢丫鬟们搀着受严重打击的康夫人,仆人也已将康乐的尸身抬起,一起走回康府。
待到人群散尽,陈太守一改在太傅面前客气模样,对勘察现场的捕快厉声道:“尽快查清此案,否则你我的官职都得丢。”
“是,大人!”捕快眉头深锁应道。
死的都是康家人,根源肯定是在康家。一个侍女三个仆人,不足挂齿!给家人补偿些钱也就打发了。
官府确认自杀谁还敢多嘴,可还死了个康乐,大官的儿子就是不一样!星元摇了摇头准备去探探康府。
突然他觉得有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身上,转头望过去巷口处,兰芝玉立的男子正撑伞站在雨中…
☆、自缢案(1)
伞下人身穿茶白色长袍,腰间悬一把黑色镶金长剑。头戴银冠,脸庞干净,眼底像是落了一袭冰雪,寒气森森令人不敢直视。
雨越下越大,那男子不动声色的走过来,将伞举过星元头顶为他挡去雨水。
“多谢兄台昨日送我去客栈。”
“啊?……你记得?”
“睡着之后就记不清了,问的客栈小厮送我来客栈人的模样,想来便是公子。”
“不谢,昨天你也帮了我。而且我只是送你去客栈,房钱我可没付。”星元不好意思的扬起嘴角,眼睛随着弯成一条小桥。
“无妨,钱不是问题。”苏澈淡淡的道。
星元心说:钱不是问题,有钱人。一抬眼撞上那双落满冰雪的双眸,浑身一阵凉意。“兄台,我脸上有什莫东西吗?”意思是你干嘛盯着我,怪冷的。
苏澈收了视线没再说话。他的伞堪堪将星元整个人遮在伞下,自己却半边身子露在外面。
这人莫不是还醉着?要么就是这孩子傻了都不知道给自己撑伞。星元瞟了一眼苏澈湿漉漉的衣袖:“雨越来越大了,不如去前面茶馆避避雨,你的肩膀都淋湿了。”
苏澈面无表情道:“好。”
两人在漫天大雨中朝茶馆行去。
“不知兄台怎么称呼。”星元没话找话。
“苏星”
苏星?苏澈还真会给自己改名字
“下在元君!”星元快速给自己起了个名字。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苏澈冷淡的眸中光亮一闪而过。
“我很像他吗?那你的故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星元突然很想知道苏澈对自己的评价。
“他……”苏澈干净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又迅速收敛,眼眸透出朦胧哀伤来。
这是小厮走过来,苏澈接过茶馆小厮递来的茶壶斟了一杯,放在星元面前,不再说下去。
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鼻,星元的注意力转移到茶上,认真品起茶来。
沉默了一会,那阵急雨悄无声息的停了。
对面街上传来一阵暄闹声。从窗户望过去,几名捕快正在张贴告示。
“都过来看看,关于康太傅家公子康乐的案子。谁要是有什么线索,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报给县衙,可到领文银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