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淇淇睁大眼:“呀,原来你变成这样,不是被人浇了药,而是自己修炼的吗?”
萝卜傲然:“机缘亦是灵根,如那楼歌,没有玉,便是缘法不够。说来你这俗妇更不能领悟。罢了罢了。”
花淇淇翻翻眼睛,每次和这厮说话就是浪费口水,就此打住吧。
她又往另一个方向踱了几步,不由往树林深处看了一眼。
不知为什么,听了那位含明师祖和楼歌说的几句话,她总不由自主想起紫袨老祖和他那块玉的故事。
一应凡物,乃求道者之器。择而用之,不合则弃。
难道紫袨老祖最终就是悟到了玉不过是一块玉而已,方才弃冢而去,飞升成仙?
她的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情绪,就像那天触摸到玉冢上的石板一样,带着一点淡淡的……凉。
夜半,沉寂。
走下台阶,夜露濡湿的土地踏上去悄无声息。
月敛在薄雾中,朦胧的光线难以勾出影的轮廓。
你来了?
“有事求教,但请前辈履行承诺。”
一而再,再二三。
不知足的人,往往没什么好结果。
“其实是同一件事,只是一些相关的疑问罢了。”
用其之法,你已尽知,还有何问?
“我想知道,如何弃它。”
第二天早上,花淇淇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大亮,看着个阳光强度,绝对不是清晨了。
她赶紧爬起身,奔出房门,正撞上似乎专门在走廊下蹲着等她的莫闻。
莫闻十分严肃地告诉她:“花施主,敝派今日临时出现了一些变数,论法大会暂缓一日。师父特意让小道转告。”
哦,花淇淇松了一口气。
小辈弟子们择玉完毕了,可是论法会还是会继续,而且后面的比试会有沧云筠轩这样一辈的长老们出场,据说更多神秘祖师也将亮相,说不定还能看到几大掌座被师祖们虐的精彩场景,花淇淇很是期待。
嗯,歇一天,缓缓气也好。
不知道楼歌有没有调整过来。
花淇淇看看天,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行程都排得很满,乍一放松下来,她反倒有些无所事事的感觉。洗了洗这几天积攒的脏衣服,又收拾了一下房间,再到田埂边踱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萝卜格外沉默,花淇淇乐得耳根清静。
她在小树林边转了又转,没管住自己的脚,又走了进去。
灰色的石板静静躺在树影中,花淇淇一步一步靠近,心底一点点幽凉。
几千年,这个时间对她来说,长得不可思议。
但在这个世界里,不算什么。
没有沧海,没有桑田,不知道这些树木几时栽种,千年之前,石冢周围,到底是什么模样。
如果……
她回不去了,挂在这里,大概也会被挖个坑埋了。
千年之后,会不会也还有人路过她的坟旁?
唉,想想好辛酸。
人哪,真是脆弱又短暂的动物,对自然来说,转瞬即灭。
又为什么会出生呢?
生者柔弱,死者坚强。
虚极无相中生有相,有相万物,万物中人。
沙……
风动,枝叶摩挲声碎。
一道影子逼近,向着地上的花淇淇伸手。
“嗳……”
“啊——!!!”
花淇淇猛地跳起身,瞪视对面同样睁大了的眼。
“你你……”
楼歌打量她:“你这么胆小?”
“大哥,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是无声无息冒出来也是会吓到人的!”
楼歌不以为然:“你大可放心,在我们紫昆派,何时何地,都无需担心什么不正的东西。”
有过撞鬼经历的花淇淇对此表示深深怀疑。
不过算了,和楼歌这种热爱师门的小青年辩论没有意义。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才,我过来时看见你在林子里。”楼歌挑眉,“你好像挺喜欢这个玉冢。”
花淇淇笑笑,更换话题:“今天不是不用比试么?你不好好休息休息?”
楼歌的神色变了变,沉默一下,而后也换个话题:“对了,你不能碰药,吃的都没事对罢。”从腰间的小口袋中掏出一物,晃了晃,“我请你吃东西。”
花淇淇双眼顿时亮了:“好呀。”
一道黑影在这时迅猛无比地蹿了过来:“嗯唔……”
花淇淇黑线了一下:“会带你吃的,不用撞我的腿。”
阴凉的大树下永远是户外就餐的最佳选择地!
楼歌铺开一块包袱皮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又一个纸包,最后拿出两个小碗。其动作之熟练,让花淇淇不由得心生怀疑:“你们不是平时辟谷,不吃饭的么?”
楼歌正色:“所谓出尘者,必得入世。”
包袱打开,香气四溢,花淇淇的眼直了,手抖了……
“这……这……”
楼歌点头:“没错的,烧鸡。”
又一个包袱打开。
“这!!!”
“云腿,你没眼花。”
还有……
“酱……酱~~”
“酱牛肉。”
泪水模糊了视线,花淇淇抽噎一声,一肘子格开了冲刺的黑霎,直扑向烧鸡。
楼歌帮她撕下一只鸡腿,黑霎分到了另一只,各自心满意足地抱住。
肉肉肉肉啊!
花淇淇一口咬得太大,肉在嗓子里梗住,差点噎到,又啃了几大口,她才热泪盈眶地问:“蚊绳么混肉介果(为什么会有这个)?”
在这个超凡脱俗的世界居然能吃到烧鸡简直神迹啊!
楼歌一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山下市集就有卖。”又从口袋里里掏出一个皮囊晃了晃,拔开塞子。
花淇淇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酒?这个我就不奉陪了,我不喝酒。”可惜这个世界,山下的市集不会卖可乐。
“是果酒,酒性不大。”楼歌举起酒囊,往小碗中倾倒,琥珀色的液体好像稀释的蜂蜜一样,还带着粘稠度,酒味中的确散发着甜香,“真的不尝尝?”
嗯,反正之前已经被催熟到20+的年纪了,喝点酒没关系吧。
花淇淇于是递过面前的小碗:“那,一点点就行。”
酒到唇边,凉凉的,入口的确没有辛辣的冲味,反倒是一股奇异的果香,带着米酒的甘甜,花淇淇不禁眼睛亮了。
楼歌扬眉笑笑:“不错?”
花淇淇点头,脑子这才开始运转。这些菜看起来都蛮新鲜,好像刚做出来一样……
“你下山了?”
楼歌抿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嗯,昨天晚上偷偷溜出去,转了转,其实我是刚回来。”
花淇淇皱眉望着他:“你……”
楼歌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碗:“没错,我心里是有些不痛快。”
花淇淇斟酌了一下,轻声说:“我不会说话啊,说错了你别生气。我真的觉得,没有玉也没什么。说不定正是因为没有玉,才显出你的特别呢。像我吧,我一直都是那种很一般的人,小时候我爸妈总说,我为什么不能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我邻居家的那个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子,你知道的,就是轩辕星萦,她那么优秀,一对比我真是什么都不能看。我也难受过,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但是,我的一个老师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治愈。”
那时她数学不及格,跑到学校小花园里哭,一个巡查校园的老师路过,问她为什么哭。
她说,我希望自己是轩辕星萦。
老师问,为什么?
她回答,因为她什么都好啊,变成她那个样子,爸爸妈妈就再也不会嫌弃我了。
“那个老师对我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没必要拿别人的人生要求自己。”
楼歌端着酒碗的手顿了一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其实,我不痛快,不是因为玉。”
他又灌了一口酒。
“当然我想择块好玉,但是没有玉,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所有人都在跟我说,流师祖也没有玉。”
他再一仰头,将酒饮尽,搁下碗,狠狠擦了一下嘴角。
“我不想做第二个流师祖,我不想学他。我就是楼歌。”
楼歌说完,又沉默地喝酒,过了许久才又看向花淇淇:“但你方才没那么说。多谢。”
花淇淇一阵心虚,她没说那句话是因为,她观察到,别人在把楼歌和流师祖放进同一个话题时,楼歌的表情都挺僵硬。